木蘭竹 作品

第80章 鄱陽湖之戰結束了




    朱文正自從明白他娘是為了他而孤身離開後,就從不提起往事。



    這是他第一次提起。



    幾年過去了,他終於能鼓起勇氣回憶以前和娘在一起雖苦,卻也溫馨的往事了。



    陳標捋了捋頭頂的大葉子尖尖,沒有安慰朱文正,非常“市儈”道:“有道理!手工藝活可是很賺錢的!以後正哥你打不動仗了,就來弟弟這裡做手工活,弟弟幫你賣!”



    朱文正“呸”了一聲:“老子就算打不動仗了,攢的錢夠吃喝幾輩子了!需要幹個屁的活!”



    陳標嬉笑道:“說話別這麼粗俗啊,小心教壞我,我爹打你屁股。白吃白喝沒事幹可痛苦了,還是有點愛好才行。這愛好要能賺錢,那就更開心。”



    朱文正道:“你總是有這麼多歪理。反正將來我跟著你,你說怎麼就怎麼,我不會找不到活幹。”



    陳標認真點點頭:“這倒是。我是閒不下來的人。”



    陳標也脫掉草鞋,把腳伸進江水裡晃悠。



    兄弟倆安安靜靜地待了一會兒,直到親兵說肉烤好了。



    按理說,千里無雞鳴的荒年,樹皮草根都應該被饑民們啃光了。



    這一帶的山林卻很容易抓到野物,那些野物甚至都不怕人,看來很久沒有遭到過人類的毒手。



    “這裡戰亂太多了,青壯年一出現就會被抓去充軍或者服徭役,家裡有一點點糧食都會被搶去做軍糧。”朱文正咬著肉,含糊不清道,“這裡荒了太久,都變成野獸的家了。”



    陳標小口小口吃著烤肉,道:“快了。主公很快就能平定天下,一切很快就能好起來。”



    就算大明這個封建王朝百姓的待遇,現代人肯定完全看不上。但對於當下百姓而言,不是亂世就好。



    “嗯。”朱文正見缺牙的陳標咬肉咬得困難,洗了手和匕首,又把匕首在火上烤了一下,用手和匕首把野味撕成條,堆在大葉子上給陳標吃,“你牙什麼時候長好?缺了幾顆牙的小軍師,你不覺得丟臉嗎?”



    聽了朱文正的嫌棄,陳標一邊吃肉條,一邊哼哼:“是是是,你沒掉過牙,你沒換過牙,就我丟臉。”



    朱文正齜牙:“至少我現在沒缺牙!”



    陳標威脅:“你信不信我現在回去告狀,我爹立刻就會按著你,讓忠哥和英哥打掉你一顆牙!”



    朱文正想了想,還真有可能!



    於是他不敢再嫌棄告狀狗弟弟,乖乖吃肉喝湯,順便繼續給陳標撕肉,直到陳標嚷嚷吃撐了吃不下了才停手。



    朱文正帶著陳標吃飽喝足之後,又紮營睡了一覺,才慢吞吞往回走。



    一群輕騎兵騎馬散步,就像是踏青似的,模樣悠閒極了。



    附近雖然飽經戰亂,但江邊湖邊沖積平原是最肥沃的土地,總有些零零散散的百姓躲藏著,拼盡全力種地,希求能在抓壯丁或者搶軍糧的縫隙中收穫一場,讓他們能活下來。



    如今時近六月,田地正是抽穗的時候,百姓們無法逃跑。



    他們見穿戴整齊的軍老爺來了,只知不是對手,便派人主動攔住軍老爺磕頭乞求,願意讓村裡稍稍有力氣的青壯男女跟著軍老爺走,甚至奉上了面目稍稍長開的小女孩,供軍老爺們差遣。



    朱文正趕緊捂住陳標的耳朵,怕陳標聽到那些腌臢事汙了耳朵。



    “去去去,我們又不是陳漢的軍隊,才不做這些事。我們是朱家軍!”朱文正的親兵立刻上前,指著自己的大旗道,“我們朱家軍自己種田,不搶你的東西。”



    另一親兵也立刻道:“對啊,我們朱家軍不抓壯丁。咱們每年徵兵的時候人滿為患,門檻都被踏破了,人人都想來給我們主公當兵。你沒聽說過井田制嗎?給朱家軍當兵有田分。”



    朱文正捂著陳標的耳朵道:“給主公當百姓就有田分了,當兵有雙倍的好田分。你這裡離洪都這麼近,沒聽過我們朱家軍的名聲?”



    底下人茫然搖頭。



    陳標眼神十分無奈。



    這麼近的距離,他堂哥怎麼會認為捂著自己耳朵,自己就聽不到他們說話?這是什麼新版本掩耳盜鈴啊?



    陳標拍了拍朱文正捂著他耳朵的手,道:“現在通信困難,隔山相望的村落都不一定有交流。和平時代許多人一輩子都沒出過村子,不知道洪都太正常了。”



    朱文正驚恐:“你能聽到我們說話?!”



    陳標翻了個白眼:“正哥,你捂著自己的耳朵試試能不能聽見?”



    朱文正非常配合地捂住自己耳朵,示意陳標繼續說話。



    陳標:“……”



    如果不是在洪都的這個月,他見識到了堂哥的才華和悍勇,他絕對不相信自己的傻憨憨堂哥是獨當一面的優秀大將。



    陳標道:“這裡離洪都不算遠,以你們的腳程,頂多一日就到了。你們可以去洪都問問。我們朱家軍挺出名的。不去問也沒關係,陳友諒和徐壽輝的人已經被我們打跑了,以後這裡就是我們主公朱元璋的地盤。我們很快就會派人來給你們分田地、發種子,幫你們種田。不過賦稅還是要收的,頂多免一年。”



    陳標十分緩慢地講述了一下朱家軍的賦稅政策和分田政策。



    各地口音不同,陳標因為記憶力好,來到洪都之後學了當地的一些口音。但他不確定面前的村民是否能聽懂。



    不管他們能不能聽懂,看到自己這一方如此寬和的態度,也應該不會視自己如敵寇吧?



    陳標簡略講解完後,為首的小老頭抬頭道:“這位小少爺的意思是,咱們這裡以後有官府管了嗎?不是搶一波就跑的官府,是隻要交稅服徭役,就會幫助我們在這裡活下去的官府?”



    那小老頭雖然有口音,但說的是官話。



    陳標心念一動,揚起笑容:“對,是真正的官府來了。”



    小老頭問道:“你們能贏下去嗎?不會被人打跑嗎?”



    陳標道:“我們肯定能贏。你看,這個亂世中就我們朱家軍不搶百姓的東西,還給百姓分田,幫百姓耕地。除了我們,誰還有個當官府的樣子?”



    小老頭低著頭想了想,然後狠狠地嗑了幾個頭,沒有再說話。



    陳標回頭對捂著耳朵的朱文正道:“我爹沒教過你尊老愛幼嗎?還不快點把老人家扶起來。”



    朱文正睜大著眼睛道:“我捂著耳朵,聽不到。”



    陳標:“堂哥!”



    朱文正“哈哈”一笑,翻身下馬,將小老頭扶起來:“記住和你說話這個人,他叫陳標。你去洪都城問問,小軍師陳標說的話,從來沒有不算數的。”



    小老頭問道:“哪個cheng,哪個biao?”



    朱文正笑著拿出刀,其他百姓都露出了驚恐的神色,只有小老頭神色如常。



    朱文正在地上一筆一畫寫道:“這個陳,這個標。不過他以後可能也會叫朱標。”



    陳標一張小臉皺成了包子:“哈?為什麼?因為我立功太多,主公要收我當義子?”



    朱文正道:“笨!不一定是義子才能姓朱。國姓爺懂不懂?歷朝歷代功勞大的人被賜國姓的少嗎?咱們陳家對主公這麼忠心,又立下這麼大的功勞,千金買馬骨,咱們遲早是國姓爺,我義父說了!”



    陳標眼睛一鼓:“有、有道理,正哥,你居然說話這麼有道理,你還是我家正哥嗎?”



    朱文正得意道:“不然怎麼能當你哥呢?老人家,陳標,朱標,都是他,以後你就知道了。我弟弟的名聲,將來肯定會傳遍華夏大地每一個角落。老人家要努力活,活到我弟弟名聲傳遍華夏大地的那一天。”



    陳標尷尬地小腳亂晃:“好了好了,別吹噓我了,求求你閉嘴吧!你不尷尬我都尷尬!”



    朱文正道:“尷尬什麼?我實話實說,對不對?”



    朱文正的親兵們紛紛笑著點頭:“那肯定,標少爺最厲害!”



    陳標都想抱著腦袋在馬背上打滾了(雖然他做不出這麼高難度的動作):“求求你們閉嘴,閉嘴!老人家,別信!啊,好了,快走快走,別再耽誤老人家他們幹農活!趕緊走!”



    陳標開始咆哮了,朱文正沒再逗弄陳標。



    他從馬屁股上解下來幾隻沒吃完的野味,丟給了小老頭:“你能在亂世中組織村民種田,還會說官話,肯定是個能耐人。拿去補一補,好好活下去,以後再聽到我家標兒的名字,你好和人吹噓,你和標兒見過。”



    陳標咆哮:“堂兄!”



    朱文正翻身上馬,把陳標護在懷裡:“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走走走,說不定還能趕上鄱陽湖之戰的尾巴。”



    朱文正帶領著一眾輕騎兵,繞開了面前仍舊跪著的百姓,馬蹄聲噠噠噠,終於跑了起來。



    陳標躺在朱文正懷裡,滿臉生無可戀。



    他決定,回去後再給堂哥下一次巴豆。



    他怎麼會有這麼可惡的哥哥,拿最親的弟弟當玩笑開!



    待朱文正等人離開,小老頭等人才站起來。



    他們轉身看著遠去的“朱”字旗,半晌無語。



    “村長,這……”一個缺了一根手指的中年農夫道,“朱家軍的事,是、可能是……”



    真的嗎?



    他們麻木的眼睛中,都不由自主出現了一絲名為希望的光芒。



    那光芒可能比針尖還要微小,但總歸是光。



    小老頭指著地上的野雞野兔和半隻野豬:“軍老爺們都給咱們送肉了,你說是真是假?難道還能是我們有什麼能耐,讓軍老爺們討好我們?”



    他們看著地上的肉,忍不住吞嚥了一口唾沫。



    “啊,對、對啊,他們給咱們送肉!”



    “是肉啊!”



    “聽我娘說,以前官府也會在災年給咱們送吃的?”



    “有嗎?但肯定不給咱們送肉。”



    “要不要去洪都城打探打探?”



    他們齊齊看向村長。



    村長把準備送人的小孫女抱起來,揉了揉自己唯一的家人的腦袋,道:“我去看看。若是真的,他們肯定缺人,咱們趕緊去,說不準還能得些好處,住進城裡。”



    “爺爺……”小孫女抱住村長的脖子,蹭了蹭村長的臉頰,“我也可以去嗎?”



    村長笑道:“一起去,咱們再也不分開了。”



    村長是元朝致仕回鄉的官員。亂世一來,他兒子兒媳全死了。他帶著村裡人東躲西藏艱難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