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淵 作品

第42章 降溫

    公共使用的水煙壺煮沸的味道近乎於尿騷味,白煙在吞吐間升騰,短暫地籠罩住頭頂散發出藍紫色光芒的燈球,像是某種在霧裡施法的妖術。

    江塘是個小城市,小城市的酒吧裡沒有所謂駐唱樂隊,甚至連播放電音的dj都沒有,音響裡鼓譟地放著毫無品味的電子音樂歌單,隨著那種不自然的合成聲在黢黑的音箱上快節奏地一跳一跳。

    那群人事先預約酒吧老闆開了臺,而開臺有最低消費,才在包間裡坐下,就有服務員把賬單遞上來,要求先買單再送酒。

    而原因不止開臺,還在於他們這群看起來毛還沒長齊的社會青年竟然口氣很大地要求把

    酒水單上的所有酒都送一輪上來,要麼是盤算著吃霸王餐搶劫的,要麼是故意來鬧事的,老闆也不是傻子,這點防備心還是有的。

    那個捏著賬單的女服務員走進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有點僵硬,心驚膽戰地報出要付的金額,生怕下一秒他們就要掀翻桌子打砸包廂裡的東西。

    好在她遇到的是遲越。

    江塘這種小地方的酒吧畢竟不比一線大城市,酒水單上最貴的酒也不過是四千塊的人頭馬,一筆賬算下來兩萬多將近三萬,並不算很難接受。

    買完單後,啤酒便一箱一箱地送進來,最前面的人頭馬還是用推車推進門的,上面浮誇地纏了兩圈金色燈帶,劣質的塑料燈映著濃醇的蜂蜜色酒液,顯得不倫不類,顯然是沒想到他們能買賬,倉促間為了糊弄人才搗鼓出來的。

    但那些沒見過世面的二流子不在意這些,只是盯著護送推車的四個女服務生,都穿著短裙,手裡還拿著彩花噴筒,在包間裡站定後便“砰砰”幾聲炸響,滿屋子都飛起嗆人的彩紙,嘴裡還唸了兩句類似“給金主爸爸上酒”這樣低俗的賀詞。

    雖然低俗,但“派頭”已經為他們做足,“面子”也就來了。敖飛建一下子變得心曠神怡,指使服務員把這瓶最貴的酒開了,又點名讓最漂亮的服務員給他倒上,才擺擺手示意她們離開。

    剩下的婁婁見狀,也都心急火燎地湊近,倒了半杯去嘗,被四十度的酒喝得齜牙咧嘴,有些不懂裝懂的還要硬誇一句“這酒真nb啊”,讓人發笑。

    就這樣,一千毫升的xo很快被這十多個人瓜分完,這樣囫圇灌下去,從鼻腔到喉管都燒得火辣辣的,越是呼吸就越是發燙,就又“嗤嗤”開了一打冰啤酒,企圖拿這些寡淡的麥芽水去壓。

    遲越付完賬後就沒再說話,也沒喝酒,只是在沙發上斜斜靠著,一手玩著打火機,啞光的黑色金屬在他素白的指骨間轉動,回到正位後再“g”一聲彈開,有節奏的金屬聲讓人覺得上癮。

    等到水煙送進來,劣質的酸味升騰,他才低頭點燃自己的煙,捏爆薄荷爆珠,藉著沖鼻的冷薄荷的味道驅散肺部讓人不適的感覺,隨後耷拉下眼皮,繼續擺弄那隻打火機。

    直到包間的門再次打開,有兩個女生進來。

    遲越一開始沒注意到來人,直到敖飛建抬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招呼了聲“來了”之後,抬抬下巴示意她:“去吧,遲哥今天情況,你給他勸兩杯酒。”

    他抬了抬眼,就和周靜美僵硬的臉色撞了個正著,微微皺起眉心。

    他有好幾個月沒跟他們攪在一塊兒,從那天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她,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又跟敖飛建搭上的。身上的裝扮相比之前更誇張,濃妝豔抹,亮片短裙在射燈下冒出彩色的光。

    但她面對敖飛建聽話得出奇,片刻後便收起不自在地神情,扯出一抹笑,不計前嫌地喊了一聲“遲哥”,一面走近:“我來給你倒酒。”

    遲越的喉間一瞬間湧上不適感,並不全是因為她和溫降交惡,而是發現她好像變了很多。

    之前碰到她的那天,還是一副不肯低頭的樣子,現在卻已經能這麼快地變臉,明明應該很恨他吧,卻硬生生擠出一副諂媚的樣子,很難讓人想象她只有十幾歲,像是短短半年就老了很多。

    不是長大,而是衰老。

    於是在她真的邁動不合腳的高跟鞋走近之前,遲越抬腿踩上面前的茶几,俯身摁滅菸頭,擋住她的來路。視線只望向自己正對面的人,耐心耗盡道:“想要什麼就說吧,我沒時間陪你們玩。”

    “那哪能啊,兄弟們這不是太久沒跟遲哥熟絡,一時半會兒不好意思開口麼?”敖飛建扯起嘴角,一面衝周靜美招招手,把她撈進懷裡,手臂直挺挺橫在她的胸口上。

    遲越微微眯起眼睛,濃黑的眸子更顯幽深,末了忍不住輕嗤一聲:“有意思麼?”

    他沒想到一段時間不見,這個敖飛建還真把自己當個角兒了,在這兒學著電影裡的古惑仔跟他裝腔作勢,社會大哥大演得很入戲,看起來像個小丑。

    “……這樣吧,那我就開門見山了,”敖飛建臉上的表情在他譏諷的視線中逐漸有些掛不住,換了一邊二郎腿敲著,仰頭道,“我呢,和我這幾個兄弟打算合夥開個店,就是手頭資金差一點,想讓你遲老闆給我們入個股。”

    “多少錢?”遲越聽明來意,百無聊賴地收回視線,重新落在那隻打火機上。

    “一百萬。”對面的人說了一個數字,眼皮微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