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淵 作品

第67章 降溫

    八月二十八日,集訓最後一天。

    各大畫室這陣子都出爐了今年聯考的默寫押題,最後這兩天給學生們集中訓練四分之三側頭像默寫,昨天默男青年,今天默女青年,練得所有人手上鞋上都漆黑一片,手上的那層鉛粉在燈下一照,又勻又厚,都能看出高光。

    不過這類默寫題的重點不在花樣多,而在落筆準速度快,老師進教室後轉了一圈,把所有人畫板上貼著的小照片都摘走,便拍拍手示意他們:“開始默吧,老規矩,提早十分鐘把筆放下。”

    已經是集訓的尾聲,時間要求很嚴格,學生們聽到後也沒嚎,在底下“沙拉沙拉”固定好畫紙,便爭分奪秒地開始起型。

    這已經是遲越第四次畫同一個四分之三女青頭,之前對著照片畫了第一次,臨摹老師的示範第二次,大半夜不睡覺默寫鞏固第三次,今天畫起來已經熟練得不能再熟練,跟小時候背《鵝鵝鵝》似的,三兩下就起好了形,畫完暗部直接開始平鋪上色。

    那頭老師沒事做,在畫室桌子上現泡了壺茶,便扳過畫板,對著之前收集的照片開始塗畫。

    畢竟是靠著門手藝吃飯的,兩個小時不到,素描老師已經完活,把畫揭下來,掛到畫室牆上給他們作押題參考。之後看時間不早,便起身收拾茶具,叮叮噹噹洗了一通,擺到窗臺上晾著,這才下來繞著一個個畫板轉悠,看他們都畫得怎麼樣了。

    相比水彩,遲越小時候學得更多的是素描,學了整整六年。中途雖然中斷了,但童子功還在,這兩個月又魔鬼訓練,排線已經練成肌肉記憶,兩個小時就畫完了。

    所以等老師拿著小竹竿走到他身後時,發現他畫板上是一個不認識的女青頭,沒好氣地拎著竹竿在他板子上敲了一下,問:“我要求的頭呢?”

    遲越指指身側反扣著的畫紙,回答:“這兒。”

    老師便用竹竿把畫紙翻過來,低頭看了眼,面色才緩和不少,忍不住打趣他:“這麼快,你別是把之前畫好的拿來湊數吧?”

    “這張領口材質不一樣。”遲越稍稍停下手裡的軟炭,抬頭指出。

    對方本來就是開玩笑,誰知道他態度這麼端正,視線落在領口上幾秒,最後放下小竹竿道:“得,這小毛領畫得還不錯,就是領口下面那幾筆偷懶了啊,這麼潦草。”

    遲越後面那幾筆確實懶得畫了,被他指出後自知理虧,重新拽過畫紙,在上面刷刷加了點細節,又用紙巾擦了擦。

    “這還差不多,”老師收回目光,把那張畫紙挑回去,道,“我看看你現在畫的這個,又忙活什麼呢?”

    遲越微微側身,讓出前面的位置,手裡的炭條沒停,給畫上女生的頭髮打了底,相比剛才那一張,筆觸要柔和許多,不是聯考規範的風格。

    身後的人看了兩眼,知道他這副就是畫著玩,要求也不苛刻,只道:“形定得挺漂亮,一會兒揉完再讓我看看。”

    遲越點點頭,在一側的畫材裡翻了翻,找了支海綿頭的擦筆出來。

    誰知道老師還沒走,還盯著那副畫看,頓了頓問他:“這姑娘也漂亮,你女朋友?”

    自從那件事出來後,幾乎全畫室的人都知道他有個女朋友了,老師的態度也都挺寬鬆,二十歲不到的年紀,情感正熱烈,特立獨行一些沒什麼不好,更何況又是搞藝術的。

    遲越也知道他們全知道了,沒什麼可藏著掖著的,直白應下:“嗯,我女朋友。”

    “還是之前七夕那個不?”畫室老師又下意識問了句。

    畢竟現在長得帥的男生真不多,他這張臉放在這兒,到哪兒都是香餑餑,年輕人思想又開放,換來換去誰也搞不清楚。

    誰知道他無心的一句話問出來,倒是把這小孩惹急眼了,抬頭看他的眼神頃刻變冷不少,語氣很衝地反問:“不然呢?”

    “咳咳……是就好,是就好……”他被嗆了一下,開口打了兩句圓場便拎著竹竿離開,過了一會兒,又嘖嘖感嘆,“你們現在的小孩啊,是不得了……想想我十八歲的時候,哪找得到女朋友啊?”

    遲越已經懶得搭理他,收回視線,一手握著海綿筆,在畫紙上輕輕揉擦。

    但班裡的人都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加上已經快到規定的結束時間,氣氛比剛開始活絡不少,有女生主動打破沉默,不給面子道:“老師,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十八歲長得不夠帥?”

    這話一出,班級紀律徹底繃不住,鬨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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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訓的最後一天沒有晚課,五點半過後,整個寢室樓都吵鬧起來,收行李的收行李捲鋪蓋的捲鋪蓋,吵得跟菜市口似的。

    但遲越歸心似箭,中午回來沒午休,加上他每天在畫室把自己糟蹋得花花綠綠的,寢室裡沒幾件衣服,三兩下就收好了東西,只等放學時間一到,便回寢室拖出行李箱,一手一個提下了樓。

    已經是八月末,再過幾天溫降就要開學,辭掉了咖啡店的暑期兼職,跟他一起度過暑假的最後一個週末。

    不過說是最後一個週末,家務活倒是佔了一大半,今時不比往日,不能大手大腳地花幾百上千請家政公司的人來打掃。遲越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行李箱,跟溫降一起歸置裡邊的東西,他接下來大半年不打算再住寢室,可以安安心心待在家裡。

    箱子裡除了衣服被子,最多的就是畫材和這兩個月來攢下來的厚厚一沓畫紙,最開始畫的那幾十張現在看來已經是汙染眼睛的程度,遲越嫌重,要不是溫降在電話裡叮囑他一張也不準丟,都要好好帶回家,估計早被他揣進畫室走廊的垃圾桶了。

    但溫降就跟撿寶似的,盤腿坐在地上,一張一張端詳起他那些毫無水平的練習作品,也不管手是不是被素描染得黑漆漆。之後站起身,不知道從哪兒抱來一個大大的畫冊,幫他把畫紙一張一張收納進去,難怪之前特意打電話問他平時用的畫紙是8k還是4k。

    遲越在她對面撐著下巴,看著她樂此不疲的動作,直到她終於翻到最後一張,是他上午剛畫完的。

    畫上的每一筆線條都在揉擦中變得柔和,光影感很強烈,右上方的陽光落上她的長髮,在光潔的額角落下影子,她身上的白襯衫也被映得通透,能讓人想象出柔軟的面料在走動中微微舒展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