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秦孟溪這次會跟著蘇綏一起跑行程,主要還是擔心他第一次趕外地的通告會不適應,所以才一起來了,以免中間出了什麼意外他一個人處理不了。

    隨著蘇綏越來越火,工作室要處理的事也越來越多,秦孟溪只待了一晚上,第二天就飛回了京城。

    通過一整個晚上的觀察,他這回是徹徹底底的放心了,不再擔心蘇綏在劇組會受欺負這種事。

    秦孟溪走後,劇組正式投入了在蘇城的拍攝工作。

    第一天要拍的劇情是於繁拜託安瑜做自己的模特,兩人一起外出在河邊寫生。

    民宿離取景地不遠,走十幾分鐘的路就能到,因此蘇綏拒絕了和周路陽坐一輛車的邀請,打算自己徒步走過去。

    他主要是想看看古鎮裡有沒有賣製作棉花娃娃的工具和材料,唐慢書生日將至,得抓緊製作進度,不然有可能趕不上在生日當天送出去。

    見蘇綏不想坐車,周路陽也不坐車了,沒管趙二雨的大呼小叫,跳下來跟在青年身邊,甜甜笑道:“學長,我陪你一起。”

    “我要買些東西,你不用跟著,忙你自己的去吧。”蘇綏再一次拒絕了他。

    雖然接二連三的被拒絕,難免會有些挫敗感,但周路陽打起精神,像一頭充滿了活力的小泰迪,在蘇綏身邊搖著尾巴蹦躂。

    “那我給你拎東西,給你結賬付款。別趕我走嘛,好不好啊學長~”

    蘇綏知道這些人是聽不進去拒絕的話的,也就沒再堅持,點點頭權當默許,隨便周路陽說什麼做什麼。

    周路陽臉色一喜,,趕緊跟上蘇綏的腳步,尾巴搖的更加歡快。

    這座古鎮是當地有名的旅遊景點,白牆墨瓦,芭蕉掩門,溪水淙淙,古色古香,主街上還有很多仿造古代攤販的小店鋪,是很多劇組的取景地。

    兩個人並肩走在街上,都戴著口罩以免被認出來,但高高的個子和出眾的氣質還是引得不少人頻頻回頭。

    路過一家賣布料的店時,蘇綏停下了腳步,抬頭看了一眼店名,確認後沒認錯後才抬腳走了進去。

    周路陽也緊隨其後,進去才發現,店鋪面積特別小,光是各色式樣的布料就已經擺的滿滿當當了,只能很勉強的裝下他。

    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在狹窄的店鋪裡轉都轉不開,束手束腳的看起來還有幾分可憐兮兮。

    蘇綏雖然沒當過裁縫,但大學畢竟學的是美術相關,服裝設計類的科目當初也有了解過,所以他對怎麼挑選合適的布料倒不陌生,談笑自如的跟老闆娘一來一回的講著價,聽得周路陽昏昏欲睡。

    他昨天一整個白天都在趕通告,晚上又陪蘇綏打了半宿麻將,確實有點熬不住了,到最後竟然坐在供客人休息的長椅上,腦袋一點一點的打起了盹。

    周路陽困得上下兩眼皮直打架,周遭的視線和聲音都跟著一起變得模糊,直到老闆娘推了他一下,這才猛然驚醒過來。

    “!”

    他胡亂抓了一下空氣,隨即睜開眼睛,發現蘇綏已經不在店裡了。

    學長呢,剛剛還在自己身邊的那麼大的一個學長呢!

    見這小年輕轉來轉去的不知道在找什麼,老闆娘哭笑不得的給他指路:“你和那位蘇先生一起來的吧?他剛走不久,往左邊去了。”

    “啊?好,好,謝謝你。”

    周路陽一聽,這還得了,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把人都給看丟了,趕緊起身去找蘇綏。

    走到店門邊時又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這才在一堆賣油紙傘的小巷子裡看到蘇綏清瘦的背影。

    雖然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但周路陽也很篤定那就是蘇綏。

    他幾步跑過去,小聲喊道:“學長!等等我!”蘇綏在喧鬧的人群中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驀的回過頭,發現是周路陽眼睛亮晶晶的向自己奔來,就好像一條穿越擁擠人群,快樂到耳朵都飛了起來的小狗。

    “學長,你走得太快了,都不等等我。”周路陽在他跟前停下,語氣裡有些撒嬌的成分。

    蘇綏聞聲看向他,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了那雙黝黑的眼睛上。

    周路陽的眼睛很像唐慢書的眼睛,瞳孔黑得純粹,像暗得深沉的夜空,所以一旦亮起來的時候,會給被注視的人一種他的整個世界都因自己而點亮的錯覺。

    但周路陽更加年輕,他今年才二十三歲,他那雙黑亮黑亮的眼睛更像是睜著水汪汪大眼祈求愛撫的小狗狗,而非已過而立之年的唐慢書,像是一頭沉默的、充滿著威懾力的老虎,似乎光是沉沉的一眼掃過來,就能把人嚇得膽戰心驚。

    周路陽其實挺聰明的,他好像意識到了蘇綏總愛盯著自己的眼睛看,雖然不明白是為什麼,但非常會利用自身的優點。

    所以他總是會耷拉著眼尾,做出可憐的、下垂的狗狗眼模樣,用這種會令人心疼的眼神看著蘇綏,再配上清朗的少年音,很少有人能夠拒絕。

    蘇綏沉默了一下,他怎麼會不知道周路陽想幹什麼。他也承認,這一招對於大部分人來說,確實挺管用的——沒有人能夠拒絕一隻可憐的、會撒嬌的小狗狗。

    但很顯然,蘇綏並不屬於這“大部分人”的分類裡。

    比起不成熟的,只會撒嬌打滾又聒噪的小狗狗,他更偏好像唐慢書那樣沉穩內斂的大貓。

    蘇綏的擇偶癖好其實挺明顯的,可能是出於過早的失去了父親的原因,他更喜歡比自己年紀大的人相處。

    具體表現出來,比如他的兩位前任都要比他年齡大,身邊的朋友也大多是這樣。

    周路陽見蘇綏不說話,也沒有被打擊到——或者說他已經習慣蘇綏的沉默了。

    沒跟人商量,周路陽自覺地接過了蘇綏手裡的購物袋:“我幫你提。”

    布料不重,但既然有人願意代勞,蘇綏又何樂而不為:“謝謝。”

    他不矯情,想讓誰幫自己做什麼,都會大大方方的表示出來,也不吝嗇於說幾句基礎的社交禮節。

    可落在周路陽耳朵裡,那簡直是仙樂,提著購物袋美滋滋的跟在人後面。

    “學長,你買這些布料幹什麼啊?”

    “做棉花娃娃。”

    周路陽要是知道他給蘇綏提的這袋布料到時候會被做成棉花娃娃,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唐慢書,恐怕就不會這麼殷勤的搶著提了。

    蘇綏手裡沒提東西,走的要快些,周路陽則落在了後面。

    巷子裡兩邊都有人在賣油紙傘,擺攤都擺到了路中間,他必須要小心地閃躲著,以防踩到攤主的紙傘。

    來來往往的人群喧鬧嘈雜,有不間斷地竊竊私語,也有小孩子聒噪不停地哭叫聲,而走在自己前面的蘇綏卻總是安安靜靜地,彷彿和這個熱鬧的世界格格不入,卻又的確是其中的一份子。

    周路陽抬頭看著蘇綏的背影,心裡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揪起來了一塊兒。

    酸酸漲漲的,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但同時,又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滿足和幸福。

    他已經數不清有多久,兩個人沒有像現在這樣好好地獨處過了。

    曾經總是蘇綏小心翼翼的跟在周路陽身後,仰望著他高大的背影,而如今,兩個人之間的位置則徹底顛倒。

    成了周路陽小心翼翼的跟在蘇綏身後,貪婪的看著他清越的背影,片刻都捨不得挪開眼。

    小巷子裡有人在叫賣糖葫蘆,透明的糖衣包裹著紅澄澄的山楂,看得周路陽心念一動,當即掏錢買了兩根。他笑眯眯地遞給蘇綏一根,印象中青年的口袋裡總是會裝著各種口味的糖果,便理所當然的以為蘇綏喜歡吃甜的。

    不成想,蘇綏竟然拒絕了:“不用了,你留著自己吃吧。”

    這是周路陽始料未及的,他有些愣住:“為什麼……你不是喜歡吃糖嗎?”

    蘇綏一開始甚至想不到他為什麼會這麼說,但看著他抓緊了那兩根糖葫蘆的木籤,忽然反應過來其中緣由。

    想明白後,青年淡淡道:“我從來都不喜歡吃甜的,我爸爸是蓉城人,我喜歡吃辣的東西。”

    旋即,似乎是想故意刺激周路陽一下,蘇綏帶著點惡意,輕聲問道:“你以為我喜歡吃甜的?是我喜歡,還是柏鉞喜歡?”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周路陽的心臟頓時一陣陣的鈍痛起來。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想解釋,卻無從下口,更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看著周路陽一臉痛苦的模樣,眼神也不復一開始的明亮,忽的淡了下去,蘇綏竟然也沒覺得有多爽快。

    他只覺得無聊,也不想再用言語折磨他,隨口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口袋裡總是有糖不是因為我自己喜歡吃糖,而是因為你。”

    “因為……我?”周路陽一開口,才發現有股苦澀從舌尖蔓延到了咽喉深處,連說出來的話都有些凝澀。

    胸腔裡更是發苦,整顆心臟好像不是泡在血液裡,而是浸泡在苦汁裡。

    蘇綏隨意的點了點頭,他不知道自己無心的一句話帶給了周路陽多大、多深的痛苦。

    “因為你有低血糖,我怕你發病難受,所以才常備幾顆糖在口袋裡。”

    原來是這樣……

    居然……是這樣……

    周路陽只覺得眼前一陣恍惚,整個世界都好像在天旋地轉,忽然之間什麼都看不清、也什麼都聽不清了。

    就連近在咫尺的蘇綏的臉,都變得那麼模糊,一切似乎離他很遠很遠,遠到他的世界崩塌成一片一片空寂虛無的白色。

    他直到這一刻,才猛然間意識到自己究竟失去了什麼——

    不是什麼轟轟烈烈的大事,真的不是,就是一件特別特別小,小到周路陽從來沒有注意到過的事。

    就像你從來不會注意的家裡的針一樣,它那麼的不起眼,自己也用不到,誰會費心去記住,去挖掘呢?

    可就是這根不起眼的針,現在深深地,狠狠地,刺進了周路陽已經千瘡的心臟裡,把他的心臟刺得血肉模糊,疼得都快呼吸不過來。

    再精明的法醫也不會想到,致命傷竟然是一根這麼不起眼的針。

    雖然已經是冬天,但蘇城四季如春,這裡並不冷,可週路陽一顆心卻如墜寒窖,凍得手腳都跟著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