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 123 章

    “半個小時?”唐慢書的眉頭皺得更深。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壓低的聲音中還帶有一絲薄怒:“半個小時不行,來不及。”

    說罷,又問唐一:“頒獎典禮開始多久了?”

    “算上紅毯,一共四個小時。”唐一恭恭敬敬的答道。

    四個小時?

    都夠出一趟國了。

    唐慢書的眼神暗下,心想著像小孩兒一定還在等他。

    那份薄怒越發明顯:“距離會場還有多遠?”

    “開車很快就到了,最多十分鐘的車程。”

    唐慢書在心裡飛速盤算著,十分鐘的車程至少需要步行半個多小時,所以步行過去肯定不行。

    而這附近因為要舉辦頒獎晚會,來了很多明星,為了防止出現什麼交通意外,主辦方進行過清場管控,禁止出租車一類性質的車輛開進裡面。

    因此,打車也不太現實。

    倒是還有很多辦法,比如直接給主辦方打電話,讓他們開車來接人,但來來回回也至少需要花費半個小時。

    不行,等不及——

    他餘光一瞥,看到了路旁擺放整齊的共享單車,心裡終於有了一個可行的方案,心中的焦躁也有所緩解。

    唐一似乎意識到了唐慢書心裡的打算,被嚇到有些驚惶,趕緊勸道:“唐先生,您不能這麼做,現在還在下雨,而且看樣子會越下越大,騎自行車去,實在是……”

    實在是有礙觀瞻。

    誰能想象得到跺跺腳,整個京城都要抖一抖的唐家家主騎著自行車在雨裡穿行的樣子?

    至少唐一是不敢想象。

    然而他遠遠低估了眼前這個男人的決心。

    “修車需要半個小時,任何更加體面的方案都需要不止半個小時的時間,而我現在等不了,一分一秒都等不了。”唐慢書緊盯著唐一,一字一句的說。

    他固然有很多方法可以解決眼前的困境,但這些方法無一不需要時間,而現在最棘手的又恰恰是時間問題。

    唐慢書自然明白唐一的顧慮,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只想不管不顧的衝動一次。

    唐一凝噎了一下,他看著唐慢書的眼睛,那漆黑的眸子裡彷彿有著熊熊烈火在燃燒。

    那一下子,他就明白,今天沒有人能勸得動唐慢書了。

    唐一隻是一個聽從命令的保鏢,並不能對僱主的要求多加干預,於是最後只說了一句:“那您至少得帶一把傘,雨會越下越大的。”

    京城的冬天,即便不下雪,也是接近零下的溫度,更何況現在寒風冷雨的,真要在這樣的環境裡騎上十幾分鐘的自行車,身上非得裡裡外外的全都溼透不可。

    唐慢書看了一眼手中的百合,騎自行車如果打傘的話,他就沒有辦法抱著這束花去見蘇綏了。

    “見到你的時候,我要送你一束花。”

    這是他承諾蘇綏的。

    而唐慢書承諾蘇綏的事,從來沒有爽約過,這一次也一樣。

    他連猶豫都沒有半分猶豫,直截了當的說:“我不需要傘,也不需要身份,現在的我,只是一個想要給心上人送一束花的人。”

    唐慢書脫掉大衣和西裝外套,在京城零下十幾度的雨裡,只著一件單薄的白襯衫。

    沒了阻擋,雨點密集的砸到他的肩膀上,很快便濡溼了一大片深色的水跡。

    唐一接過他脫下來的衣服,一眨眼的功夫,唐慢書便騎上了一輛自行車,如脫弦的利箭那般衝進了風雨之中。

    很冷——

    這是唐慢書的第一感受。

    再然後,就是興奮,刻進每一根骨頭裡的興奮。

    他甚至興奮到全身都微微發著抖,享受著被荷爾蒙和衝動支配著的這令人目眩神迷的奇妙感覺。

    雨點果真像唐一說的那樣下的越來越大,從一開始的毛毛雨變得淅淅瀝瀝,唐慢書沒有任何遮擋,就這麼暴露在雨幕和寒風之中。

    路旁的行道樹都被吹得有些東倒西歪,他努力地靠單手把握著自行車的平衡,眼睛被雨水衝的連睜都睜不開,但緊緊握著百合花的左手依舊不曾鬆懈。

    很瘋狂——

    他甩掉頭髮絲上的水珠,一種奇異的、酸澀的情緒在胸膛中蔓延,膨脹,最後好像要直接炸開。

    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但他知道,是因為想到要去見蘇綏,所以才會有這樣酸酸脹脹的情緒。

    唐慢書學過自行車,但他那樣的出身,從來不會有任何機會需要他騎這樣的交通工具。

    在學生時代,同學們成群結隊的騎著自行車上下學的時候,作為唐家的接班人,唐慢書從來都是轎車接送。

    隔著一扇半透明的車窗,他聽不到那些代表著清純活力的清脆鈴聲,而他們也早早地學會躲避尖銳的汽車鳴笛。

    唐慢書和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

    都保持著距離,他高高在上的端坐明堂,與普通人的市井煙火涇渭分明。

    他去不到真正的人世間,活在一個充斥著虛偽和爾虞我詐的世界裡。

    這個世界被包裝以上流,成為人人擠破頭都想要爭得一張入場券的名利場。

    在這個表面華麗光鮮,實則腐朽發臭的名利場中,唐慢書循規蹈矩的活了三十幾年。自他懂事起,所有長輩對他的要求都是優雅端莊,克己復禮。

    他沒有嘗試過更多的生活方式,從未有一次像今天這樣離經叛道過。

    腳下的這輛自行車,好像一瞬間,就將唐慢書從一個成熟的男人變成了一個盲目追求愛情的毛頭小子;

    而蘇綏,則使得一個極端理智的人變成被荷爾蒙支配的瘋子。

    沒有頂級配置的豪車,沒有貼身跟隨的保鏢,甚至是沒有唐家家主的身份束縛;

    他不去想年齡的差距,不去想世俗的眼光和看法,更加不去想被預設了許多前置條件的未定將來——

    唐慢書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少年時代,十五六歲的少年時代,身體中滔滔流淌的血液是那麼的年輕。

    他像是一個不太聽話的高中生,身上還穿著學校發的白襯衣校服,為了去見一面剛放學的戀人,有著不管不顧的勇氣,即便要冒著雨跨越整個城區,也絲毫沒有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