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 125 章

    要說唐慢書這輩子最怕的是什麼,不是死,也不是病痛,唯一最怕的就是怕蘇綏在他面前哭。

    他實在是見不得這個人的眼淚,每一滴都砸在他的心裡,攪合得胸腔翻來覆去的疼。

    唐慢書想,他這條命都鎖在蘇綏的身上了,這輩子都逃不掉。

    “不哭了寶寶,不哭了。”

    唐慢書輕柔的替蘇綏擦去眼淚,即便心尖酸澀難忍,卻還是壓低著聲音哄道:“叔叔不說那些了,你別難過,好不好?”

    蘇綏哭得淚眼朦朧,連近在咫尺的那張臉都看不清。他光是能聽見唐慢書低聲哄人,而且可能是因為看不清楚的原因,聽覺便越發敏銳。

    他本身就是一個很敏感的人,又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將那些安慰聽得一清二楚。他發現了唐慢書話裡話外藏都藏不住的失落,但更多的是對自己的心疼。

    蘇綏抽了抽鼻子,雖然看不見,但還是努力地與男人對視,用哭得顫抖的聲線對他說:“對不起叔叔,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接受。”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不喜歡唐慢書的話,也沒有將拒絕的話說得斬釘截鐵毫無可能,更多的甚至是一種迷茫。

    他迷茫於明明知道眼前的男人不是隨隨便便就許下承諾的渣滓,也知道他是真的很愛他,毫不懷疑當危險來臨的時候自己一定會是安全的那一個,可他就是忍不住的去想將來。

    這世界上真有海枯石爛的愛情嗎?人的一生短暫如朝生暮死的蜉蝣,遠達不到海枯石爛的地步,可多少愛到死去活來的戀人最後都不過一地狼藉草草收場。

    蘇綏在一段感情裡,最愛用的一個詞就是“體面”。

    他始終認為,愛並不是一個能讓人體面的東西。

    它能使理智者發狂,使浪蕩者忠貞,使純潔者放蕩,使瘋狂者冷靜,它能改變人的一切,卻並不負責善後——

    它來了,它點了一把火,於是藉著火光看對眼的兩個人心中的情慾便被點燃。

    但它終究會熄滅,原來再熾熱的情感,也終會有冷下來的那一天。

    而到那時候,被徹底改變的人又該怎麼回到正軌——

    蘇綏不敢再想下去,即便是這般美好、為世人所讚頌的東西,都註定走向毀滅的結局,那還有什麼是不能毀滅的。

    唐慢書看著蘇綏哭得紅腫的眼睛,水光淋淋的,忽然就聯想起了柏鉞曾對他說過的話。

    “蘇綏就像是躲在魚缸後面,孤獨的吐著泡泡的小魚。”

    他哭過一場後,略微有些腫起的眼睛竟真的很像一條鼓著眼睛的小魚。

    唐慢書心疼的抱緊了蘇綏,綿密的吻輕輕地落在他的眼睛附近,不加以任何情慾,就只是純粹的撫慰。

    “不是你的錯,是叔叔不好,把事情全都弄糟了。”

    “是叔叔該說對不起,和你沒有關係,不要難過了好不好?”

    雖然說著對不起,但他一點都不後悔半個小時之前趁著落日和心動親吻蘇綏。

    唐慢書知道,他和蘇綏之間總有這麼一天,就像懸在頭頂,搖搖欲墜的達摩克里斯之劍,遲早會落下來。

    不破不立。

    他們不能夠再像之前那樣,揣著心知肚明,一邊曖昧卻又一邊迴避。無論是對於單純的家人關係還是戀人關係來說,那樣的關係都不是健康的關係。

    他也不可能就因為蘇綏的逃避,便心安理得的給自己一個懦弱的理由和藉口。

    唐慢書想,他是一定要和蘇綏以戀人的方式在一起的,他要和他光明正大的攜手相伴餘生。

    他不止要做蘇綏的叔叔,他還要做蘇綏的先生。

    他們之間的那層玻璃,只能由

    自己親手打破——

    那就打破好了。

    唐慢書相信自己,也相信蘇綏,他們一定可以破而後立。

    蘇綏被唐慢書圈在懷裡,經過一番耐心細緻的安慰之後,哭得已經沒那麼兇了,但仍舊小聲的抽泣著,連鼻尖都哭得紅紅的。

    這小孩好像是水做的一樣,哭了這麼久,眼淚都還是晶瑩剔透的一顆顆滾圓珍珠。

    好看的人,就連哭得淚失禁都這麼好看。

    唐慢書將下巴擱在蘇綏的肩膀上,從後面懷抱著他。

    他知道這樣的擁抱能帶給敏感的青年安全感,也更容易使他的情緒穩定下來。

    “先不想這些好不好?等你冷靜了,再慢慢考慮。”

    唐慢書不想逼蘇綏,同樣的,也不想放他走。

    他像是蒙著眼走在鋼絲繩上,在努力的尋找著一個平衡點。

    “叔叔陪在你身邊這麼多年,你最知道叔叔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不願意的話,我絕不會逼你,現在暫時也不要想太多,以後自然就會好起來的。”

    男人的聲音低低沉沉,好像車載的電臺廣播,貼在耳邊響起時,莫名有一種能讓人安定下來的功效。

    蘇綏雖然還是很抗拒他提到的這些,但情緒也沒之前那麼激烈了,紅著眼睛點了點頭,小聲的“嗯”了一下。

    唐慢書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瞬間放亮,蘇綏的回應無疑給了他莫大的信心,即便這只是一個微弱的回應,也足以讓他明白,現在的拒絕只是暫時的,只要自己持之以恆,未來的某一天一定可以把懷裡的小孩抱回家做老婆。

    蘇綏後退沒關係,他退一步,自己便進一百步。

    不斷的前進,前進,像那個勇敢的獨腿錫兵。

    他總有機會,可以進入到蘇綏的生命中去。

    等唐慢書回過神後,懷裡的小傢伙或許是情緒波動太大,哭累了,現在竟半眯著眼睛,腦袋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

    他不由得氣笑了,合著自己在這裡傷春悲秋半天,這小東西竟然還自顧自的困了。

    但旋即,唐慢書的一顆心又柔軟下來。

    剛剛才經歷過那麼激烈的對峙,蘇綏卻一點都不設防,就這麼睡在覬覦他的人的懷裡。

    這恰好說明了,蘇綏對於他,是完完全全的信賴,是不同一般的關係。

    這樣的蘇綏,實在是,實在是太可愛了。

    他愛憐的撥開蘇綏汗溼的頭髮,在人光潔的額頭上輕輕地印下一吻。

    “你什麼都不用做,等著叔叔來愛你,好不好?”

    蘇綏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麼,在淺層睡眠中並不太安穩,濃密的睫毛顫了顫,像一把小刷子似的,每顫一下,便顫到唐慢書的心尖裡去了。

    男人等了一會兒,見蘇綏沒說話,便樂觀的將其視為默認,又高興地笑了起來。

    他看了眼被隨意丟在副駕駛的百合花,花瓣上的水滴將座椅都給濡溼了,在整個他和蘇綏纏綿推拒的過程中,都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無人問津,看上去好不可憐的樣子。

    直到這時,唐慢書才有些事後諸葛亮的可惜起來。

    他看了一眼清純動人的百合花,又看了一眼懷裡安和睡著的青年,只覺得兩者非常相襯。

    “我給你種了漫山的百合花,來年夏天的時候,希望能將這份漫長的等待和愛意送達。”

    百合開在蟬鳴的夏日,那是一個枝繁葉茂,充滿著希望和浪漫的季節。

    秦孟溪毫無徵兆的接到了蘇綏的電話,接通的時候,他還在家裡看球賽。

    一看來電人是蘇綏,趕緊關掉了正在直播的球賽。

    即便動作很快,但蘇綏還是聽到了一些嘈雜的聲音,在電話那

    頭輕輕笑了一下:“在看電視啊?”

    秦孟溪還處於蘇綏怎麼會這麼晚了給自己打電話的驚訝之中,等回過神後,忙點了點頭,答道:“啊,對,在看球賽。”

    足球就是男人的生命男人的鮮血,對於秦孟溪會喜歡看球賽這個愛好,蘇綏一點都不奇怪。

    “你的主隊是哪支隊伍?”他順口問了一句。

    果然,一提到足球,秦孟溪的眼睛便又亮了幾分,迫不及待的回答道;“法國隊!今年世界盃,我要看見他們捧起大力神杯!”

    就算隔著電話線,蘇綏都能聽出他的激動,忍不住笑道:“那祝你如願以償。”

    “還是我應該先祝你獲得了金鳳凰的最佳新人和最佳男配吧?”秦孟溪也跟著一起笑,“才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完成了其他人幾年,甚至是一輩子都達不到的成就,優秀到我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你了。”

    他感嘆道:“蘇綏,我當初果然沒有看錯你,你是天生就適合吃這碗飯的人。”

    雖然早就習慣了這人有些浮誇的風格,但蘇綏還是被秦孟溪誇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沒說話。

    然而下一秒,秦孟溪忽然話鋒一轉,道:“你今天好反常啊,不僅這麼晚了打電話給我,還嘮家常一樣扯了這麼多寒暄的話。”

    他的語氣變得正經了起來,換個不熟悉的人來,恐怕第一印象就是這個人還挺可靠的。

    “蘇綏,你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說完,不等電話那頭的人回答,又忽然震驚道:“不會是,和唐先生有關吧?!”

    秦孟溪一針見血的指出了蘇綏的問題,敏銳的觀察力讓蘇綏都為之一驚。

    他本來還想著糊弄一下的,但既然都被指出來了,也就沒什麼遮遮掩掩的必要。

    所以,蘇綏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嗯。叔叔他……”

    一提起唐慢書,他的情緒不自覺的就有些低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