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山閒人 作品

第84章 赤瞳

    這男人皮膚蒼白,沒有一點血色,眼睛是細細長長的丹鳳眼,臉部輪廓線條很流暢。睜開眼的時候明顯要兇狠得多,只是五官又有點精緻漂亮得過分了。她心想長成這樣的男子,骨子裡究竟是暴虐多一些呢,還是柔情多一些呢。

    正這麼觀望著,男人突然睜開了眼,火紅的眸子一下子佔據了她的視線。

    她心裡狠狠一跳。

    男人自上而下俯視著她,細長的眼尾延伸出去,嗓音低啞道:“小不點,你盯著我做什麼?”

    江南淵像被扼住了咽喉,被他盯得說不出話來。

    “去,給我找點吃的。”

    江南淵與他在洞裡共同生活了三日,這三日裡男人不斷囑咐著她做各種各樣的事情,做完後,天就黑了。她沒有一點時間尋找出路,也沒有等到蒼鶴帶人來找她。

    夜裡,她在洞裡生了堆火,和男人坐在一起默默烤著。男人嚼著她抓來的魚,嫌棄道:“你也就只會做些粗活,烹飪是一點都不懂。”

    江南淵:“你要是不吃就吐出來。”

    男人吐槽著吃完一整條魚,連魚骨都嚼碎了一齊吞入腹中,吃飽喝足後譏諷道:“你不是說你師父要來找你嗎?哪兒呢?”

    江南淵給自己的那一條烤魚翻著面兒,火光映著小臉,沒做聲。

    “真傻。”男人眼疾手快的地把她剛烤好的魚叼走了,“觀蒼山上那麼多弟子,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怎麼會有人記得你呢?八成是你天賦太差,你師父不願意要你了。”

    江南淵不理。

    “你還不如跟著我。”男人道,“我馬上就要死了,你就在旁邊候著,我死的時候把我一身功力傳給你,也算是給我傳宗接代了。”

    江南淵從來不知道這個詞還能這麼用:“我才不要給你傳宗接代。”

    男人哈哈大笑:“就你個小不點,我還怕你承受不住我這一身內力呢。只怕還沒傳進去幾分,就要逼得你爆體而亡了。”

    江南淵岔開話題:“我今晚就抓了兩條魚,你把兩條都吃了,我吃什麼?”

    男人道:“左右我都活不過這幾天了,不如讓我吃個夠。你還有那麼多年可活,以後有你吃的。”

    江南淵抿起唇:“我看你興致這麼好,一時半會死不了。”

    男人靠在石壁上,眼睛一如既往的亮,咧著嘴道:“……要真是那般,就好了。”

    兩廂幾番沉默,江南淵突然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將溫熱的手指放在他的眉心,輕輕描摹了幾筆。

    男人:“……你做什麼?”

    江南淵輕聲道:“我不常生病,但是生病的時候,我哥哥就是這麼做的。他說在腦門上畫符咒可以得到神靈的庇佑,好得快。我已經畫好了,你的病很快就會好了。”

    男人盯著她,過了半天突然嗤笑一聲:“小不點,榆木腦袋,我這不是病。”

    “你不會死的。”她篤定道。

    火堆噼裡啪啦地響著,江南淵聽著這細碎的聲響入睡了。本以為會像往常一樣一覺睡到天亮,不料半夜卻被男人喊醒了。

    江南淵迷迷糊糊道:“幹什麼啊?”

    男人火紅的眼珠子在昏暗的夜裡發出動人心魄的亮光,宛如雄火在瘋狂地燃燒。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小不點,記住了,我叫嚴焰。”

    江南淵不知所措:“啊?”

    嚴焰攥著她的手腕,低頭定定地凝視著她:“不要說你見過我,我讓你出去。”

    江南淵勞累了一天,困得要命:“知道了”

    嚴焰不知道伸手拿了個什麼東西,突然刺在她的手腕上。這東西已經燙到了要人皮開肉綻的程度,江南淵被這一陣灼烈的痛苦逼得猛然清醒,瞬間爆發出來:“啊——!!”

    嚴焰緊緊抓著她的手腕,手裡的動作絲毫不停,往裡更深了一分!江南淵已經疼得渾身抽搐,冷汗淋漓,哀求道:“不要!不要!疼!好疼啊!”

    她抱著手腕在狹小的山洞裡翻騰打滾,整個身體甚至因為這處一小小的火燎痙攣不止,額頭上更是青筋直冒,痛苦不堪。她是個能忍的,但是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烙在了身上,渾身宛如萬蟻噬咬,侵骨腐肉,疼得她神志不清,恨不得自裁了結!

    恍惚中,她聽到那個紅衣赤眼的男人不斷低聲重複著:“小不點,我叫嚴焰,火焰的焰……你可不要忘了我。”

    再次清醒的時候,已經回到了不眠峰。一問才知她被找到時昏倒在山腳下的小溪流旁,回來後大燒了三日。

    聽說師父也派人找了三日,一眾人焦頭爛額地把觀蒼山翻了個遍,硬是什麼都沒翻出來。直到第三日,連一直躲在聽雨峰避不見人的師兄都被驚動了,提著燈籠半夜三更下來尋人,那一日運氣極好,居然就在河邊找到了。

    江南淵意外道:“風師兄找到的我?”

    “是。但是他回來後好像就受傷了,又回聽雨峰去了。”師兄看穿了她的心思,“你不必去道謝了,他不愛見人。”

    待師兄走後,她睏倦地躺在榻上,突然一個激靈翻身而起,捋起袖子去看。

    手腕處,赫然出現了一處花型傷疤,隱隱約約還泛著刺痛。

    她想起那個紅衣赤瞳的男人,默默思索了好一會兒,終於找回了一點記憶。

    “嚴焰……火焰的焰。”

    她喃喃道。

    此後再沒聽過有關他的任何訊息。

    就連那一夜之後,是生是死,是福是禍,也無從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