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星若辰 作品

第60章 晉江正版閱讀

    孟歡已經感覺到自己再說還沒學會,大可能被他砍掉手指,點頭,“會是會了,但……”

    “那就現在畫!”

    安垂雙手掌上了那把刀,骨骼攥緊,一股猙獰的壓迫感湧了上來。

    孟歡後半句話咽回了肚子裡,他坐到桌子旁,因為冷,他的手在不停地打哆嗦,手指剛拿起毛筆,筆桿顫抖,將混著水的印泥沾染得到處都是。

    藺泊舟印章用來防偽的裂
紋太過特殊,重新刻制絕無可能,因此他們想到了把印章畫出來的方式,但這是一場精細活兒,看到孟歡這顫顫巍巍的手時安垂就知道這印章今天大概率又摹不出來。

    但孟歡還是認真的低頭在信紙處細細描繪。

    “……”

    安垂罵了句:“操!”

    他抿著牙槽暴躁地轉過了頭,回到火爐旁,身心俱疲,也需要好好地休息。

    一盞小小的煤油燈,孟歡確認他們都睡熟後,遏制住手腕的顫動,畫出了和藺泊舟一模一樣的印章。他只想確定自己能不能畫,現在看來,他已經能畫了。

    孟歡用硃筆將印章抹掉。

    腦子裡襲來一陣暈眩似的昏沉感,孟歡忍不住將下頜搭在了桌面,但再醒過來時,腦子裡鑽出一陣刺痛感,周身的皮膚記開始發熱,好像被火烤著。

    他先前一直覺得很冷,現在又覺得溫暖。

    因為他發燒了。

    眼皮幾乎睜不開,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天色透亮時,這群異族人也陸陸續續地醒來,老頭匆匆忙忙從外面進來,“不行,城裡開始挨家挨戶搜查了,估計很快就要搜到我們這裡來,必須想辦法,儘快出城,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氣氛卻變得很沉默。

    他們找不到出城的辦法了,他們完全沒有辦法了。

    硬碰硬是絕對不可能的,如果說靠武力闖出城門,那群荷槍實彈的錦衣衛和京軍會把他們打成篩子,可是,如果只是待在這間屋子裡,挨家挨戶搜查,絕對很快就要被搜出來。

    死寂中,這群異族人感到了絕望。

    但是,有人看到了一旁的孟歡:“要不然,我們先割掉他一隻耳朵,送給藺泊舟,讓開大開城門,否則我們就殺了他的妻子?”

    孟歡暈乎乎地看了他一眼,嘴唇乾燥,沒有吭聲。

    “不可能,”安垂深深地撐著桌面,“你們不瞭解藺泊舟,他絕對不會答應這種幼稚的條件,就算答應了,也會背後使絆子,讓我們逃不出他的手指。”

    安垂勾著唇,嘲諷地笑了笑,“而且,漢人的掌權者是很傲慢自大的,哪怕再容貌再傾城的美人,在他們眼裡都和玩物無疑,讓他為一個玩物做出犧牲,完全是痴人說夢。”

    不得不說,安垂真的充分把握住了封建王朝的醜態。

    但他不知道的是,這是一部愛情小說,如果他們真的採用這個方法,說不定藺泊舟真的會腦子抽瘋讓他們逃走——只是孟歡的耳朵要被割掉了。

    感謝安垂,孟歡暫時保住了耳朵。

    孟歡鼻腔刺痛,呼吸緩慢,靜靜地聽著他們說話,沒忍住發出了兩聲咳嗽。

    被聽到後,老頭走近,看了看他慘白的臉色說:“不行,他還生病了。”

    族人早已急不可耐:“那更不能跟著我們逃走,只會成為拖累!不如殺了他,把屍體丟出去,被藺泊舟找到以後,城門的警戒肯定會變得更薄弱。


    他們這群人,現在為了保命,什麼建議都敢提了。

    可這人剛說完這句話,便被一刀捅進了腹中,鮮血湧出來,他微微瞪大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安垂臉上沾上了剛噴出來的熱血,他將血淋淋的刀抽出來放到桌面,神色陰沉難測,“他的命我一定要留下來!任何人再提殺了他,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那人倒在地上,屋子裡陷入了可怕的寂靜。

    他們怎麼都沒想明白,安垂為什麼會為了一個外人,殺掉自己的同族人。

    孟歡抬起頭,胸腔到後背震動發麻,也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整間屋子裡,幽暗的燈火微微偏折,寂靜的氣氛讓所有人毛骨悚然。

    鮮血的熱氣瀰漫出來。

    安垂閉了閉眼,說:“我想到逃出去的辦法了。”

    眾人雙眼看著他,沒有一個人說話。

    安垂坐回了椅子上,拿起一張帕子擦去臉頰的鮮血,他的話在這群人中最有效,相當於命令,“那天殺了酒樓老闆的記人,去衙門自首。”

    說完,他狹窄的像鷹一樣的眼睛,盯著孟歡,“而你,寫一封信告訴藺泊舟,你是自己主動逃走,而不是被人綁架。”

    這樣,朱裡真人和孟歡的關係就解除了綁定,衙門抓捕犯人的警戒會鬆弛,不會再挨家挨戶搜查;而對藺泊舟,也增添了新的憂慮。

    藺泊舟會開始思考,孟歡到底是主動逃走還是被綁。

    如果孟歡主動逃走,也許當天就出了城,那城門森嚴的守備也沒了用處,喘息的機會給出,安垂和孟歡可以在城內再待幾天,趁機逃走。

    但是——

    族人們喃喃自語:“那我們要被放棄了嗎?去衙門自首,的確可以讓他們不再搜查,可我們……就必死無疑了。”

    燭火在房間裡安靜地搖曳著。

    “對,”安垂的相貌有異族的血統,鼻樑高挺,他眉眼籠罩著陰影,“不過,當時正是你們醉酒惹下的禍患,本來就應該你們償還。”

    “可是!”

    “嘩啦——”有人拔出了彎刀,神色憤怒又悲痛,“先祖們說過,絕對不能放棄自己的同伴!安垂,你寧願保一個漢人的命也不保我們的命,你背叛了我們!”

    安垂:“這不是背叛。”

    他好像疲憊至極,伸手拂平了死去的同伴的眼睛,事情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他再不說出理由就會被這群憤怒的族人撕碎。

    安垂嗓音緩慢的響起,“我要用藺泊舟的印章來偽造一封信。沒錯,藺泊舟權勢滔天,爪牙遍佈大宗,任何時候,他的印章輕輕一蓋,便會擁有媲美聖旨的絕妙統治力。”

    眾人的目光隨著他的走動而轉動。

    “時間緊迫,目前,我找不出第二個能畫出藺泊舟的那枚印章的人,所以,我必須保住孟歡的命,並不是因為他的命比你們貴重,”安垂睜開眼,目光望
著族人們,隱約有些溼潤,“而是我要拿藺泊舟的印信,去截走那筆已經運往遼東的軍餉。”

    說到這裡時,眾人神色大駭,表情無不震驚。

    “軍餉?”

    “軍餉要怎麼截走?!”

    “他們給遼東撥去了軍餉?”

    “對,”安垂應聲,“朱裡真已經給大宗當了兩百多年的狗,我們一直都試圖掙脫枷鎖,掙開他們的奴役。不止如此,我們還想報仇。朱裡真人為什麼不可以征服大宗成為這禮儀之國的統治者,讓我們的族民都享受精細的食物、柔軟的被褥和蔽體的衣衫,而不是吃著粗糙的米餅,穿著獸皮,在寒冷的原野打地鋪,冬天來了就像枯萎的草木一樣被凍死。”

    所有人沒說話,似乎陷入了苦寒的回憶。

    “這個機會朱裡真已經等了幾十年,我們每年都向遼東總兵毛誠昌進獻美人和珍寶,我的姐姐被獻上他的床榻,遭□□致死。我們隱忍了幾十年,給毛誠昌當狗,對他唯命是從,終於靠著自貶尊嚴獲得了發展的空間,建州也從窮苦貧寒之地變成兵馬充足的強州——而這記一切,毛誠昌從麻痺中清醒過來時,已經控制不住了。”

    安垂左右掃視,“現在建州遍佈我們的兄弟姐妹,只要一聲令下,就能立刻組織起強悍的軍隊向大宗發起進攻,進行復仇。我確定遼東會成為大宗第一個潰爛的地方,因為毛誠昌早已腐爛不堪,行將就木,昏昏欲死。”

    不遠處的孟歡白皙的鼻尖垂著,沒有發出任何動靜,甚至一副沒在認真聽他說話的模樣。

    可這一切,他都聽到了,聽得清清楚楚,後背發涼。

    “不過——”

    安垂停頓了一刻,“毛誠昌意識到建州不可掌控,把我調到京城當質子,試圖威脅父親以免他造反生事。現在,毛誠昌顯然發現,即使我在京城建州也已經不可控制。他向朝廷討要軍餉,想開始逞英雄,想彈壓我們——但這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