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君折枝 作品

第26章 第26章

    顧姣這一病倒是未像上回似的纏綿病榻一個月。

    第二天清晨醒來, 她就又重新變得生龍活虎起來,除了肩膀那塊還有些不適,其他已然無礙。

    大約是昨兒夜裡睡了一場好覺, 顧姣這會醒來覺得身心都很輕鬆, 就是喉嚨有些幹,正想喊弄琴,一睜眼卻瞧見靠在床邊睡著的蕭宛, 她衣裳還是昨兒夜裡那一身, 大概是守了一晚上,這會能很清晰地看到她眼下的青色,她皮膚本就白, 這兩抹青便格外顯眼。

    看著這樣的蕭宛,顧姣不由又想起小時候。

    那個時候她還很討厭蕭宛, 可她病了,除了姜嬤嬤, 一直在身邊照顧她的就是蕭宛了。

    她心裡有些軟。

    “夫人。”顧姣輕輕推她,等蕭宛睜開眼, 便軟著嗓音和人說, “您快回去歇息吧。”想到昨兒夜裡迷迷糊糊聽到的那些話,又不禁心生自責, 她垂下眼, 雙手指根輕輕絞在一起,“對不起啊, 夫人, 又讓您擔心了。”

    蕭宛抬手摸了摸她的頭, 她沒有指責也沒有抱怨, 只是看著顧姣溫婉一笑, “以後不能這樣冒失了,救人是重要,但自己的安危更重要。”

    顧姣很喜歡被人摸頭。

    就像昨日在寺廟被四叔摸頭時,她忍不住就想和人更親近一些。她這會也是,把自己的頭往人掌心蹭了蹭,跟貓咪向親近的人撒嬌似的,看著蕭宛軟軟應聲,“我知道了,以後我會在不傷害自己的前提下再去幫別人。”

    蕭宛見她明白了便沒再多說。

    弄琴端著水盆進來,看到她醒來,倏然紅了眼眶,“您總算醒了。”她同樣一夜沒睡,此時神情頹廢,眼睛有點腫,眼眶還很紅。

    顧姣昨天昏迷前聽到青黛指責她,又見她這般模樣,知她昨夜肯定難熬,這會便忍不住幫她說話,“夫人,不關弄琴的事,是我怕你們擔心,才讓她瞞著的。”

    蕭宛知道她的擔心,拍著她的手寬慰道:“你放心,我不會罰她的。”

    “你才醒,先吃點早膳。”見她紅唇囁嚅一番,猜出她要說什麼,蕭宛又笑著跟了一句,“我陪你吃完早膳便去歇息,別擔心。”

    顧姣聽她後話總算放心了,她笑著彎起眼睛。

    和蕭宛吃早膳的時候,顧姣想起昨天迷迷糊糊聽到的一句,不由問道:“夫人,我小時候大病過嗎?為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了。”

    “我也不知道具體,那會我還沒進府,是老爺和我說的。”蕭宛替她夾了一筷子酸黃瓜,讓她拌著白粥喝。

    “那是什麼時候,您還記得嗎?”顧姣問。

    這個蕭宛倒是知道的,但她還是遲疑了一會才看著顧姣說道:“是永天二十年,你外祖母剛去世那會。”

    再聽到外祖母去世的消息,顧姣已經不會像小時候似的哭得那麼難受了,她只是晃了下神,很短暫地一會,又笑了起來,“那可能那會我太傷心了吧。”

    她沒多想,也沒再去追究自己到底忘了什麼。

    腦中倒是無意識地想起一件事,四叔他好像也是二十年離開京城的,她聽九霄哥哥說過。

    想到四叔。

    她又忍不住想起昨兒晚上那個夢。

    究竟是夢還是真的呢?

    蕭宛看她停下筷子,“怎麼不吃了?不合胃口?”

    “沒。”

    顧姣回過神笑笑,“我剛在想事情。”她沒說自己在想什麼,也沒再去想那是真的還是夢,看蕭宛給她夾菜,她也給人夾了一隻小籠包,迎著蕭宛望過來的目光,她笑著彎了眼。

    ……

    “你要去太原?”早朝結束,面對主動請旨去太原調查私鹽案一事的趙長璟,宗裕表示很不理解,他擰眉,“這事是要查,但也無需你親自出馬,你若不放心,讓吳明飛跑一趟就是。”

    吳明飛是大理寺卿,在查案這塊頗有法子。

    趙長璟淡聲,“今日早朝,微臣看吳大人面色有恙,估計是生病了。”

    宗裕聽他這麼一說,倒是也想起剛才吳明飛離開時咳的那幾聲,既然生病了,讓人再跑一趟的確不合適,但——“那也用不著你,大理寺那麼多人,難不成都是廢物不成?你之前那個徒弟不就挺好的?”

    趙長璟在進內閣以前,去過大理寺也去過刑部,甚至就連工部都待過。

    其中如今的大理寺少卿常懷月就是趙長璟一手教出來的,雖然沒吳明飛做事老道,但勝在心細如髮,許多別人觀察不到的細節,他都能及時發現。

    趙長璟看著他說,“懷月前陣子才成婚。”

    宗裕:“……”

    這樣嗎?

    不過真成親了,好像也的確不那麼合適把人派遣出去了。

    可他還是不希望趙長璟去,他跟趙長璟從小一起長大,是真拿他當知己好友看,說句不好聽的,他那個同胞弟弟都沒趙長璟跟他感情深。

    “朕這麼多臣子,總能找出合適的人。太原是不遠,但一來一回也要好幾天,修和,你已經夠累了,要不是知道你不肯,朕都想讓你回家好好休息幾天了。”

    “而且——”

    他說到這,話語一頓,臉色也跟著沉了一些。

    昨天靈山底下發生的事,他都已經知道了,他是真沒想到有人這麼大膽竟然敢在靈山設伏,還想出那樣腌臢的法子,要不是修和及時解決,只怕今天早朝得有不少人彈劾他。

    “你在京城,朕尚且能護著你,可去了外面,你若是再碰到昨天的事可如何是好?”

    趙長璟看著龍椅上那個年輕男人擔憂的面容,心裡一軟,神色也跟著緩和了一些,“您放心,臣不會讓自己身涉險境的。”

    宗裕實在不明白,“你究竟為什麼非要跑這一趟?”

    趙長璟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靜默了一會才看著宗裕說,“臣懷疑這樁私鹽案和貪墨案有關。”看著宗裕怔忡的面容,趙長璟停頓一瞬後問他,“如果這幾件事真跟那人有關,您打算怎麼做?”

    鏽紅色的窗格外頭旭日東昇,六月清晨的太陽金光燦爛,空氣中彷彿有白色塵埃在漂浮,鳥兒在天空越過又停在樹枝上吱吱叫著,可這偌大的宮殿卻遲遲無人說話。

    不知過去多久,才響起宗裕的聲音。

    “朕能容忍他所有的肆意妄為,可這所有裡,不包括他讓朕的百姓受苦。”

    年輕帝王說這番話時是垂著眼睛的,從趙長璟所站的位置看過去能看到他闔著雙眼,他正想出聲寬慰幾句,卻見年輕帝王已重新抬頭,陽光下,帝王面色如玉,神情也已恢復素日的冷靜,“你要去就去吧,朕把兵符給你,有什麼事你就直接調遣太原那邊的軍隊。”

    趙長璟想說不必。

    依照現今查到的那些,還不至於用上軍隊,不過看著宗裕的臉,他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嗯。”他應了聲。

    宗裕讓元寶把兵符交給趙長璟,想起一事,問他,“對了,你說昨天是顧家那丫頭救了你?是顧雲霆家的那個?”見趙長璟點了頭,他也露了幾分笑顏,“我記得她跟你家九霄定親多年,是該成親了吧?”

    趙長璟看著他淡聲,“難為您還記著。”

    宗裕輕咳一聲,“別人的,朕當然記不住,但九霄是你的侄兒,也算是朕看著長大的,朕還能忘了不成?定在什麼時候,朕要有空,也過去討杯喜酒喝。”

    趙長璟看了他一會,“還是算了吧,每次出門都鬧出那麼大動靜,臣可不希望臣侄兒的大婚被您攪亂。”

    宗裕氣急,“哎,趙修和,有你這樣和朕說話的嗎?”可迎著趙長璟那張如昔的臉,他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算了算了,朕也不想那群人看著朕畢恭畢敬的,不痛快。”

    “既然她幫了你,朕便讓皇后喊她進宮賞點東西。”

    能被喊進宮得帝后賞賜,對顧姣,甚至對顧府而言,都是一種榮耀。

    可趙長璟想到那人一時大膽一時膽小的模樣,沉默一會還是開了口,“她膽子小,您和皇后多賞點東西給她就好。”他怕那丫頭回頭進宮看著這重重規矩,又要害怕。

    話落,便察覺到宗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帶著一股子狐疑,趙長璟佯裝沒瞧見,只淡淡一句,“走了。”

    走前倒是又囑咐了一句,“這陣子臣不在,內閣的事就交給周東河吧。”靈山一事後,朝堂議論紛紛,有不少人都認為是周東河不滿趙長璟取而代之而下的毒手。

    聽他說起正事,宗裕倒是也沒再想別的,只說,“你倒是好心,周東河的黨羽這陣子可沒少針對你。”不過周東河這麼多年無功無過,宗裕對他也沒別的想法,便點點頭,“知道了,去吧。”

    趙長璟應聲退下。

    走到外面正好看到謝皇后牽著太子過來。

    太子宗仁並非謝皇后的親生兒子,而是賢妃沈成碧所生,但因自幼就被養到皇后身邊,母子倆的感情十分親厚,在看到趙長璟以前,他一直都由謝皇后牽著手,瞧見趙長璟才鬆開,恭恭敬敬行了個師生禮後,喊趙長璟,“老師。”

    “嗯。”

    趙長璟亦朝兩人行了禮。

    禮數過後方才看著太子說,“臣要出去幾天,這幾日殿下的功課會由翰林院的徐大人親自教導。”

    太子已經習慣自己的老師時不時出門一陣了,對此也無異議,倒是謝皇后聽到這話擰了眉,“怎麼好好的又要出去了?”

    她跟宗裕、趙長璟,還有遠在關外的江謙以及已經離世的沈湘君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這會問起話來自然也沒那麼多客套。

    趙長璟說,“有點公事要去處理下。”

    謝皇后雖和宗裕青梅竹馬、少年夫妻,但也知道後宮不得干政,見趙長璟說公事,便也沒有多問,只是囑咐道:“出門在外,萬事小心。”

    趙長璟點了點頭。

    謝皇后知他寡言,正要牽著太子進去,卻聽趙長璟說,“勞煩娘娘一件事。”

    “嗯?”謝皇后側眸看他,對他這一番話頗為驚訝,“你還有勞煩本宮的事?”說著又忍不住笑起來,“你說說看,我倒要聽聽,什麼事竟勞動我們的首輔大人親自開口。”

    ……

    殿中。

    等兩人行完禮後,宗裕讓元寶帶著太子去一旁寫字,自己則上前牽住謝皇后的手帶著她去窗邊軟榻休息,邊走邊問,“剛在外頭,修和與你說了什麼?”

    剛剛幾人在門口,他雖然聽不到他們的說話聲,身影卻是瞧得見的,從前修和每次瞧見丹娘都會避諱,今日倒是聊了一會,他有些好奇。

    謝皇后看著他笑,“您猜一猜。”

    宗裕挑眉,“莫不是也和顧家那丫頭有關?”

    “也?”謝皇后一愣,想明白後,她笑了起來,“修和與您也討了恩典?”

    “說是那丫頭膽子小,不必進宮謝賞了。”宗裕說起這個,不由又想起先前心中的狐疑,“還是頭一次見他管這些,你說趙修和那小子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