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君折枝 作品

第39章 第39章

    三樓的甲板並不算大,但對於顧姣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閨閣小姐而言還是有些難度的,第一圈的時候,她還覺得輕鬆,甚至還能眯著眼感受著四周的空氣和拂到面上舒緩的風。

    第二圈的時候,她均勻的呼吸已經變得有些急促起來,四周的空氣也開始變得窒悶起來。

    等到第三圈的時候,顧姣只覺得小腿已經開始有千斤重,本來還能邁開步子跑,現在就像是灌了千斤重的鐵一般根本抬不起來,只能依著慣性往前一下一下動著,就連兩片嘴唇也已經無意識張開,風在呼嘯,她的耳邊全是濃稠的風聲和呼吸聲,心也跳得飛快,咚、咚、咚的,彷彿再跑一步就要從喉嚨口跳出來。

    這種感覺就跟被迫騎馬一樣。

    心裡產生的害怕和抗拒讓顧姣忍不住放慢步子想放棄,但這個念頭才從腦海中浮現,耳邊就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顧姣,別停,慢慢跑。”

    呼吸太沉重,耳邊全是嘈雜的聲音,以至於這道聲音就像是隔著千萬重山一般讓人有些聽不太清。

    但顧姣還是扭頭看了過去,透過汗津津的羽睫,她才發現不知何時四叔已經跑到了她的身邊。

    他就在她的身邊和她並肩跑著,在她望過去的時候,和她說,“嘴巴合起來,手臂擺起來,肩背挺直,對,就是這樣,可以慢慢跑,也可以快走,但別停。堅持下去,就只剩下兩圈了,很快就能結束了……很棒,還有一圈半,我陪你一起。”

    耳邊的嘈雜聲消散了一些,四叔的聲音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顧姣其實對許多事都不是很能堅持,很多時候,她都過的得過且過,可看著身邊的四叔……這會朝陽已全部升起,四周稀薄的霧氣也已全部消散,遠處連綿在一起的青山在他的身後,因為離得太近,她的眼睫又沾了汗水,四叔的側臉在她看起來有些模糊,可他眼裡的專注和溫柔,還有臉上的鼓勵卻毫無保留地映入她的眼中。

    就像是重新有了動力一般。

    顧姣咬了咬牙,雖然很不舒服了,但她還是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跑了起來,最後兩圈,她跑得很艱難,也很慢,卻並不孤單,也沒再產生一絲退怯的心思,因為她的身邊一直都有一個身影陪她一起跑著。

    直到跑到最開始的起點,她就跟完成了一件極為困難的任務一般,整個人毫無形象地往欄杆上一靠,身子癱軟著,大口喘著氣。

    身邊遞過來一杯水,顧姣聽到四叔溫和的嗓音,“先喝口水。”她正好渴得不行,連忙伸手接過,要道謝的時候想起昨日四叔的話又咽了回去,她捧著茶盞喝水,直到聽到四叔笑著與她說“慢慢喝”,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喝得太急了。

    知道自己現在毫無儀態,顧姣本就泛紅的臉上更添一抹紅暈,倒是也沒那麼窘迫,大概是在四叔面前丟人的事實在是做的太多了,她輕輕嗯了一聲後,喝水的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

    “怎麼樣?”趙長璟問她,“還能接受嗎?”

    顧姣猶豫了下,還是選擇實話實說,“第一圈的時候還好,第二圈的時候就有點難受了,第三圈的時候……”她指尖磨著茶盞表面,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第三圈的時候想放棄了是嗎?”趙長璟接過她的話。

    顧姣眸光微顫,輕輕嗯了一聲,她以為四叔會責怪她,可當她仰頭,看到的依舊是那張溫柔含笑的臉,他低頭看著她,眸光在金光的照映下,專注動人。

    “可你最後還是堅持下來了,不是嗎?”看著顧姣微怔的目光,趙長璟抬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他的嗓音低沉溫柔,很能讓人信服,“想過放棄想過退縮,這很正常,每個人都會面臨這樣的時候,可是堅持下來,你會收穫不一樣的體驗,也能看到不一樣的風景,這種感覺也不錯吧?”

    四叔寬厚的掌心還在她的頭頂,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不是第一次被四叔這樣摸頭,但她此刻心裡的感受卻和從前有些不太一樣,可要問她有什麼不一樣,她一時也說不大清。

    只能收斂起這抹怪異的心思。

    “四叔也有過這樣的時候嗎?”顧姣仰頭問他。

    “當然。”趙長璟笑著收回手,他接過顧姣手中的茶盞擱於一旁的茶几上,免得水浪顛簸,她拿不穩潑溼自己的衣裳,而後他與她一道站在欄杆前眺望遠處的山河。

    他被籠在光暈之中,仰著頭半眯著眼任由清風徐徐拂過他的臉龐,“剛離開京城的時候,天不怕地不怕,總想著憑著自己一腔孤勇便能所向披靡,然後到第一個地方就水土不服生病了,”低頭看見身邊少女驚訝的目光,他笑著繼續補充,“還被人搶了錢,連看大夫的錢都沒有。”

    顧姣立刻緊張道:“怎麼會這樣,那後來呢?”

    趙長璟看著她笑,“後來遇到個好心的大夫給我看了病還給我開了藥,我吃了幾天也就好了。”

    “我那會沒錢,也抹不開臉面去錢行取錢,生怕消息傳到京城讓家人擔心,也怕別人笑話,就學那些書生一樣在街上賣字畫,還給那些不識字的人寫過家信,哦,對了,我還跟人學過醫採過草藥,這一手醫術就是跟著當初救我的那位大夫學的,他在濟南,你若想見,下次路過濟南的時候,我便帶你去看看。”

    後面這句話,他意有所指,可顧姣此時還聽不懂他的意思,只睜大眼高興道:“真的嗎?”

    趙長璟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真的。”

    看著她含笑的面孔,趙長璟也忍不住想笑,他靠著欄杆看著她,清風拂起他的衣袍,他的心情有著從未有過的放鬆。

    這些往事,他以前從未和他人說起過。

    對他而言,這些經歷無論好與壞,都只是他一個人的記憶,沒必要與誰訴說,可和顧姣說起這些,他的心情卻很愉快,或許是因為她真是一個極好的聽眾,跟聽故事似的,一會緊張地瞪大眼睛握緊拳頭,似乎為他的遭遇擔憂不平,一會又彷彿劫後餘生般長鬆了口氣,露出慶幸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