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君折枝 作品

第70章 第70章

    顧姣並不知道趙長璟來了, 她正在上今天最後一節課。

    私塾沒繪畫課,但秦奶奶在知道她的畫不錯後,便請她教他們畫畫, 這對顧姣自然不是什麼難事, 相比那些書本上的內容,她更喜歡教授這些更生動也更擅長的東西。

    不過顧姣並沒有按照書院先生從前教她的法子去教這些孩子。

    書院的先生喜歡規定一件事物讓他們去畫,例如畫人、畫樹、畫亭臺樓閣, 但顧姣並不喜歡這樣, 在她懵懂無知的時候也曾這樣跟著先生學過,然後就是厭惡、逃避……因為她每次都畫不好。

    被先生拎出來跟別人比較之後,她就更加不喜歡畫畫了。

    以至於後來每次一聽到要畫畫, 她就開始害怕,越怕, 她就越畫不好,那位教她畫畫的先生姓什麼, 她已經忘記了,只記得他曾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她不尊重師長, 說她態度不認真, 他覺得她是故意畫成這樣來氣她的,她那會膽子小, 想解釋, 想說自己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喜歡盯著一樣東西去畫, 因為畫一樣的東西, 她會下意識與別人做對比, 看到他們畫得栩栩如生, 她就更加不敢下筆了, 可那位先生根本不聽她的解釋,直接把她趕到外面讓她去罰站。

    阿錦幫她說話,結果是她們兩個人一起挨罰。

    其他人在裡面上課,她跟阿錦站在外面曬太陽,她至今都能回想起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和奚落的話,其中又以白又晴和趙緋如的嘲諷更多。

    她打小要面子,心思又重,當天回去就病了一場。

    自此之後,她對畫畫的逃避心理就更加嚴重了,以至於後來知道這天有畫畫的課,她就絞盡腦汁想盡法子不肯去書院,次數多了,母親也終於發現她的不對勁了。

    那會她跟母親的關係已經融洽許多了,也能說些體己話了。

    所以在母親的耐心詢問下,她猶豫了下還是和人說了自己在書院碰到的事。

    她記得那次母親帶著她直接去書院找了那位教畫畫的先生,她並沒有同那位先生理論,也沒有爭吵,只是提議和那位先生比試一場。

    倘若她贏了,那位先生就需要向她道歉。

    那是顧姣第一次知道母親的畫居然畫得這麼好。

    比賽結束之後,那位先生如約向她道歉,後來,他自覺顏面有失很快就離開了書院,而書院沒多久又換了一位新的先生,而她也開始跟著母親重新學起畫畫。

    母親跟她說“畫畫是一件隨心隨性的事,無需去考慮別人怎麼想你,也無需強硬地規定自己要畫什麼,喜歡什麼就畫什麼,你看到鳥兒飛過你可以畫鳥,你看到魚兒越出水面,你可以畫魚,你甚至可以憑你想象去畫,只要自己開心就好……”

    她就在母親的帶領和指點下,重新喜歡上了畫畫。

    顧姣一直都覺得,畫畫對於大部分人而言是一件因為喜歡才會去做的事,畢竟現在的科舉也沒有這門功課,也沒人規定得畫成什麼樣才是好的,既如此,又何必強逼著學生去學去畫?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畫人也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畫亭臺樓閣,對於不喜歡的事情,還要逼迫自己去做,很容易適得其反。

    所以這節課,顧姣只教了他們運筆。

    至於構圖和構思,她並沒有限制他們,而是讓他們自己拓展思維。

    調色的話,她倒是想教,但今天實在材料有限。

    畢竟之前他們根本沒有這節課,自然也不會有專門的顏料,不過她打算等晚上去採買一些,之後再抽時間和他們說下調色。

    這節課,顧姣沒有選擇在課堂教,而是把他們直接帶到了院子裡,讓他們看到什麼、喜歡什麼就畫什麼。

    這會課程進度已經過去大半,她正一個個在檢查,她看到有人畫了院子裡的樹和花,有人畫了院子裡的人,還有人畫了天空,蔚藍的天空白色的雲朵,甚至還有人畫了樹上的鳥兒,地上的螞蟻在搬家……各式各樣,許多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東西,他們全都畫了出來。

    甚至還有人畫了她,就連她腰上的香囊和裙子上不知何時沾著的花瓣也都畫進去了。

    雖然筆法稚嫩,但也別有一番趣味。顧姣眉目含笑,唇角也輕輕翹著,有人看到她過來,不免有些緊張,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們想拿胳膊擋住畫上的內容。

    知道他們在不好意思什麼,顧姣溫聲與他們笑道:“為什麼要遮起來呢,你們畫得很好看呀。”

    她從不吝嗇自己的讚美,因為她比誰都清楚有些人就是需要鼓勵和誇讚的。

    就像小時候的她。

    不過現在的她也一樣,每次四叔一誇她,她就覺得頭頂的天空都變得晴朗了。

    想到四叔,顧姣的思緒又擴散了一些,也不知道四叔忙好了沒?今天她沒回去吃午膳,但聽弄琴說,四叔也沒回來,傳回來的話是說他跟喬大人去山上了……直到有人小聲問,“顧先生說的是真的嗎?我們畫的真的好嗎?”

    她才回神。

    “當然是真的,你們好好畫,回頭我請人把你們的畫全都裱起來,你們之後可以掛在學堂裡,也可以拿回去給你們父母看。”

    眾人聽聞她說的話都有些吃驚,有人更是壓著嗓音低聲說道:“不是隻有那些畫畫很厲害的先生才能把畫裱起來嗎?”

    顧姣搖頭,“我從不認為只有厲害的先生才有資格把自己的畫裱起來,只要認真對待,每一幅畫都有值得紀念的價值,這是你們第一次畫畫,難道你們不想好好收起來嗎?”

    “想!”

    他們異口同聲。

    顧姣便笑道:“那就行了。”

    忽然有道微弱的聲音響起,“會不會很貴啊?”

    這道微弱的聲音卻蓋過了原本的歡聲笑語,讓氣氛也驟然變得低迷起來,剛剛還歡呼著的小孩們這會一個個都低了頭,連手裡的筆都停了下來,這裡大部分小孩家裡都不算寬裕,平時為了不浪費多餘的紙,他們都是在沙地上練字,更不用說特地花錢去請人裱畫了。

    看著一個個斂了笑意變得低落的小孩,顧姣沒有立刻開口。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想也不會想就會和他們說,“不用錢,這是老師送給你們的。”但現在的她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已經不是最初那個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女孩了,她清楚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去承擔這些東西的,而她要做的也不僅僅是給予。

    顧姣不由想。

    如果是四叔在這,他會怎麼與他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