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渚眠 作品

第13章 13




    林容摸摸她的發頂,只笑笑,不再解釋。



    正說著,聽見外面的腳步聲,金絲藤紅漆竹簾被人撫開,林容站起來,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雙石青靴子。



    陸慎新換了一件玄色的箭袖,站在背光處,越發顯得蜂腰猿臂,鶴勢螂形。他才席上喝多了酒,一身的酒氣,步子都有些虛浮了,略微歪在榻上,靠著一個半舊的鎖子錦引枕,閉著眸子好半晌,這才揮手命丫頭們都退下:“都出去,外頭伺候!”



    陸慎睜開眼睛,見林容一身素綢立在燈下,發若烏雲,芙蓉粉面,娥眉遠岫,雖不著錦衣華服,也難掩其國色,反倒別有一番清麗婉約之美。



    所謂燈下望美人,多見一分嫋嫋。



    不知怎的,或許是飲多了酒,陸慎升起一股莫名的燥熱之感,直至腹下。他微微撇開眼,灌了幾杯冷茶,這才好些,開口喚:“崔十一娘?”



    林容微微屈膝:“妾身在,不知君侯有何吩咐?”



    陸慎瞧她靜靜立著,雖是臣服之姿卻帶著幾分世家貴女特有的疏離,從容不迫,不疾不徐。



    陸慎不自覺皺眉,隨即隱下,聲音也冷硬了幾分,改了稱呼,問:“你出自簪纓之族,詩禮之家,在江南有賢媛的美名,想必是幼承庭訓,腹有詩書之人?”



    林容眼皮一跳,頗有些摸不著頭腦。崔氏的確是代出才女,原先的崔十一娘也是自幼啟蒙。可林容不是崔十一娘,從來也沒學過書法,來了這裡半年,勉強學得一丁半點,論字跡不過工整而已,是絕比不上大族閨秀的。



    她下意識反駁:“妾身自幼蠢笨,不通詩書,比不得族中姐妹,只勉強識得幾個字罷了,不敢妄稱賢媛。”



    陸慎摩挲著桌面的一柄灑金曹陽扇,輕輕喔了一聲:“既然識得幾個字,又為何不懂閨訓?禮記有云,女子出門,必擁蔽其面。雍地雖無女子不出閨門的陋習,只是擅見外男卻也不妥……”後面的話未說完,意思卻很明白了。



    林容頓時明白過來,今日在十里亭送別江州長吏時,她沒有戴帷帽,叫陸慎瞧見了,惹了他的忌諱。江州風氣開放,女子出門,無論長幼,都沒有蔽面的習俗。



    她心裡覺得可笑,擅見外男?今日陸慎喚她服侍酒宴,見的外男又何止一個?



    只是臉上卻不得不做柔順狀,福身:“妾身昨日打擾君侯,倍感惶恐不安。從止戈院回來,虞嬤嬤便遣人道,今日江州周長吏返程,君侯事務繁忙,不得相送,未免失禮,只好勞煩我出城外相送。”



    “妾身年淺德薄,對外事,本不該擅專,只是此處並無長輩請教,又不敢去貿然打擾君侯。又想著虞嬤嬤是經年的老人,聽她的,總沒有大錯。江州女子外出,並無蔽面之禮,妾身初來雍地,有失禮之處,妾身願領責罰。”



    陸慎本想再說幾句,只是她這樣痛快承認,反堵了回去:“如此?”



    倘若她哭哭啼啼,把錯處一概拋到旁人身上,陸慎只會覺得厭煩,偏她這樣一番辯解,面做溫順,語氣卻不卑不亢,反而叫陸慎聽了進去。



    他晌午在城外,見她在十里亭,因為不戴帷帽,叫麾下瞧見姿容,惹得輕浮之言,引起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月官司。他當下便想起祖父的判語:吳女多情,不安於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