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長安 作品

第111章 第 111 章

    我叫溫柔,小名溫大寶。我娘說我的名字是自己取的,是我在自己的百日宴上從一堆名字紙團中挑中的。

    我有一對雙生弟弟,一個叫溫二寶,一個叫溫三寶。他們的大名也是他們在自己的百日宴上自己抓的,一個叫溫時寒,一個叫溫崢,聽著似乎不那麼像親兄弟。

    我們郡王府以前是公主府,冠的是我祖母的名。我三歲以前還是公主府,後來才改成郡王府。我皇舅公說了,祖母已去世多年,該放下的人都應該放下。

    放下是什麼,我後來才慢慢明白。

    我爹放下了,我娘對這些都不太在意,但是我曾祖母放不下。曾祖母很老了,她最放不下的是國公府的爵位。她不敢在我爹面前唸叨,只能在我娘耳邊吹風。說國公府不能無主,更不能落到庶子頭上。

    我娘告訴她,既然後繼無人,也可以自請放棄爵位。

    曾祖母聽到這話,氣得直哭。哭她自己命苦,哭她對不起溫家的列祖列宗,說她快要死了,如果國公府無人繼承她會死不瞑目。我娘被她哭得實在是頭疼,心一軟就同意替她在我爹面前說和。

    她得償所願後不久,就去世了。

    所以我兩個弟弟,一個是溫國公,一個是郡王府的世子爺。尤其是我的大弟弟,可謂是盛朝有史以來最為年幼的國公爺。

    我娘說我以後可以在京中橫著走,因為我不僅自己是郡主,還有一個國公弟弟,以及一個未來的郡王弟弟。娘沒說的是,我還有一個當郡王的爹,以及一個當皇帝的舅公,和一大堆的皇舅皇姨。

    我這樣的身份,誰敢招惹,更別提我自己拳頭還硬。

    我三歲習武,五歲就能一拳將一個大人打趴下,十二歲時打遍京城無敵手。放眼整個永昌城,能與我相提並論的也只有我的宋家小表弟璟哥兒。

    璟哥兒是我小姨的兒子,他和珩哥兒也是一對雙生子。聽說他們滿月時,將軍府擺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我姨父宋大人的父親因為歡喜至極,生平第一次喝醉酒,最後抱著我的兩個表弟又哭又笑。

    兩個小表弟出生後,我姨父宋大人見天的四處炫耀,尤其是在我爹面前。那時我爹膝下僅我一女,聽我娘說我爹氣得對姨父放話,不許他踏足郡王府半步。

    我娘說人人都說我爹冷血不近人情,卻沒人知道他內心深處其實比誰都重情。對此我極為認同,因為我爹最疼我。

    我最喜歡我爹,誰要是和我爹過不去,那就是我的敵人。姨父惹我爹生氣,我不能去揍姨父,因為那樣是對長輩不敬,但我可以去揍珩弟和璟弟。他們太小的時候我下不了手,等到他們會走路時我終於出手了。也正是那一次,我才知道原來璟弟和小姨一樣天生神力。

    天生神力又如何,我也不差。

    璟弟太小不敢還手,兄弟倆被我揍得鼻青臉腫。

    我娘氣得要打我,被我小姨死死攔著。我小姨說了男孩子皮糙肉厚的打上幾頓沒什麼,還說我哪天要是不高興了,儘管打兩個表弟出氣。

    真是我親小姨。

    我娘被氣笑了,氣得罵我小姨沒有原則。還說我再這樣下去,肯定會成為一個混世大魔王,以後怕是要砸在手裡,嫁都嫁不出去。

    我小姨說不怕,女大三抱金磚,兩個表弟任我挑。

    這話聽著熟悉,因為我姑也說過這樣的話。我姑生了兩個兒子,長子沈典比我小几個月,次子沈治比我小兩歲。

    四個表弟任我挑,我好生為難。

    珩弟最聰明,和他在一起不用擔心被人算計。璟弟和我最像,我們是習武路上的好夥伴。典弟長得最像姑父,最是溫和有禮,人人都說他有乃父之風,將來必是世家子之中的翹楚。治弟長得最好看,笑起來還會臉紅,讓人見了就想保護他。

    哪個表弟都不錯,挑誰不挑誰好像都不太好。

    但是我娘一個都不同意,讓我死了這條心。

    我娘說四個表弟一個也不能要,因為我們是表姐弟。表姐弟有血緣關係,不能結為夫妻,否則生的孩子會是傻子。

    我不想生傻子,所以四個表弟我一個也不能選。

    真是好遺憾。

    表弟們揍著揍著也就順手了,反正他們也不敢還手。到後來其實也不是揍,大多時候都是我和璟弟一起切磋武藝。

    我五歲那年,我娘一舉生了兩個弟弟。

    我爹扳回一城,我姨父宋大人再也沒底氣在我爹面前顯擺。從此以後,姨父天天心心念唸的就是要生閨女,最好是能生兩個。

    我娘說男人都幼稚,別理他們。

    小姨最聽我孃的話,當真不管姨父多會念叨,一概置之不理。所以姨父心心念唸了好多年,宋家表妹連個影都沒有。

    我小姨沒女兒,我姑姑也沒女兒,所以她們都很疼我。我曾外祖母外祖外祖母,還有已經去世的曾祖母,他們也最疼我。

    我娘說這叫物以稀為貴。

    這話我不太贊同,因為我皇舅公有一堆的皇子皇女,但他還是最疼我。他最喜歡看著我鬧,我鬧得越開心他就越高興。

    隨著我慢慢長大,越來越沒人敢惹我。

    我娘怕我成為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漢子,在我六歲那年語重心長地和我談了一次。那天娘說了什麼我沒太聽明白,但我記得一句話,那就是要對得起自己給自己取的名字。

    我娘希望我溫柔一點。

    我不能讓娘失望。

    所以我決定像別的姑娘那樣養花,錦嬤嬤說養花很容易,多澆水多曬太陽即可。為了讓花多曬太陽,我想破了腦袋,最後讓我想出了一個好辦法,就是把花盆都搬到屋頂上,那樣花就能一天到晚曬到太陽。我的想法得到了我爹的讚賞,我往屋頂搬花時,我爹就在下面扶著梯子。

    這事被我娘知道了,笑得直不起腰。

    我實在是納悶,這事有什麼可笑的。花花草草要曬太陽,屋頂上的陽光最充足,我這麼做哪裡好笑了。

    後來我知道了,原來我百日宴時我娘就預言過,說我長大後我要上房揭瓦,我爹還會在下面給我扶梯子,不想居然應驗了。

    從那天開始,我娘對我嚴厲了許多。

    別人家是慈母嚴父,我家正好相反。

    我後悔了。

    我不想叫溫柔。

    我多想回到百日宴那一日,若是再讓我重新選擇一次,我絕不會給自己抓一個這樣的名字。

    終於有一天,我在我爹孃的房間裡翻到了一個箱子。箱子特別的輕,好像空的一樣。我一時好奇把箱子打開了,裡面是滿滿的紅紙團,每一個紅紙團都是一個名字。

    我欣喜若狂,一個個地拆開看。

    這個名字比溫柔好,那個名字也比溫柔好,我應該換哪一個名字呢?於是我決定了,我要重新給自己抓一個名字。為此我鄭重地向爹孃宣佈了這個決定,我以為我娘必然會反對,沒想到她居然同意了。

    我娘說很多事不可能重來,但也未必絕對。

    重新改名的那一天,府裡辦了一場宴會,還請了相熟的客人做見證,他們也是我當初百日宴時的見證者。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先是淨手擦乾,然後無比虔誠地從一堆的紅紙團中挑中了一個。

    當我滿懷興奮地拆開時,我笑不出來了。

    隨之而來的,是我娘誇張的笑聲。

    溫柔。

    居然還是這兩個字。

    好吧。

    看來這就是天意。

    我決定了,哪怕我名不符實那又如何。

    以後誰敢說我不溫柔,我就揍誰。

    當然,除了我娘。

    這一天所有人都很開心,我突然覺得名字有沒有改掉似乎也不怎麼重要。人生不可能完美,有些缺陷好像也不錯。

    若不然像我這樣好命的人,老天爺都會嫉妒的。

    正如我娘說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