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第64章 第 64 章

    沿著河岸,再並肩踱上一程,走得夠遠了,又繞回了御街上。這次遇見了折返的至柔和蘇潤清,四個人湊在一起更熱鬧了,說說笑笑,慢慢走回了舊曹門街。

    進了巷子,至柔回身張望,“表姐還沒回來嗎?”

    綿綿和宋明池一看就是烈火烹油的一對兒,他們的夜遊,必定要比尋常人豐富許多。

    今年這個中秋很圓滿,只是人送到了家門前,接下來就該分離了。蘇潤清是讀書人,初初開始與至柔接觸,說話很是溫潤含蓄,拱手道:“今日月圓,花燈也好看,多謝貴府與小娘子的款待。”

    至柔有些不好意思,讓了讓禮道:“公子客氣了,天色不早,公子請回吧。”

    他們那裡道別,赫連頌將香糖果子放進了肅柔手裡,溫聲道:“我也回去了,接下來又要忙,等職上的公務處置完,我再來看你。”

    肅柔點了點頭,和至柔一起目送他們各自去了,姐妹兩個這才攜手邁進門檻。

    偶爾和大家聚在一起喝茶聊天,肅柔端著建盞,倚著鵝頸椅,望向外面瀟瀟的藍天。秋高氣爽,日子也涼下來,盛夏終於過去了,連樹頂的蟬鳴也漸漸式微。九月初六眨眼便至,好在自己不必操心太多,家下有祖母和繼母替她準備,自己還能如常給貴女們教學。

    說起這個,肅柔就有些不自在,她在禁中多年,早養成了感情不外露的習慣,總覺得說不出口,也不敢承認,彷彿那是最後的防線,一旦突破了,自己會變得有所期待,會把幸福寄託在另一個人身上。

    太夫人一手搭在小桌上,垂首道:“我這輩子生了兩子一女,她自小捧在我們手心裡長大,你祖父尤其疼愛她,當初她也曾是金翟宴上最出挑的貴女啊,可惜主意大,不聽人勸,最後嫁了申可錚,沒有過上神仙眷侶的日子,還險些連命都丟了,如今回頭想想很不值,可後悔也晚了。”

    肅柔聽著,猛生出一股寒意來,人心之毒,恐怕毒過鉤吻了。

    她被鬧得沒法子,加之又是至親的姐妹,便不再推諉了,訕訕道:“起先礙於爹爹的緣故,我很煩他,也不想見到他,但那時情勢逼人,只好去爹爹墳前占卦。爹爹既答應,我想自己也不該再糾結於退親不退親了,畢竟嫁給誰不是嫁呢。後來時候漸長……誰受得了他這樣纏人……”她紅著臉道,“三天兩頭戳在你眼窩子裡,你想對他視而不見都不能夠,我又不是鐵石心腸,人家這樣待你,還能拒人於千里之外嗎。”

    “阿孃放心,我不是孩子了,在申家當了這麼多年的家,這些道理還是知道的。阿孃且保重,再過兩個月,我帶著他一起回上京,給阿孃請安。”申夫人說罷又望向肅柔,和聲道,“眼見你就要出閣了,姑母等不到九月初六,還請你擔待。說起介然,我先前確實對他有成見,但冷眼看了這麼久,也看出他對你的心了,既是好姻緣,就牢牢抓住,千萬別鬆手。”

    人都散盡了,太夫人坐在榻上,還是一副沉重的模樣,肅柔知道她捨不得姑母,接過先春送來的香引子放在她手邊,輕聲道:“祖母別難過,綿綿出閣前,姑母就回來了。”

    連著又經營了半個月,初一那日準備和大家說,自明日起暫歇,結果一進門,發現貴女們都來了,帶來的隨禮堆滿了正堂的長案,大家笑著說:“我們在張娘子這裡習學,張娘子不曾收我們拜師錢,如今娘子要出閣了,我們也要盡一盡學生的心意。”

    至柔想了想道:“我起先有些害怕陌生男子,但他沒有鋒芒,和他相處起來很隨意,也很舒心。”然後靦腆地告訴阿姐,“我好像有些喜歡他來著。”

    肅柔失笑,“當初我在入廟儀上見到他,也誤以為他是個正派人。想來這種官場上的積年,慣常人前人後兩幅面孔吧。”

    老祖母常為子孫憂心,愁罷了姑母,又來愁肅柔。肅柔心裡也沒底,但還是一徑安慰她:“我們張家和嗣王的淵源,赫連氏上下都知道。祖母別憂心,我若是打算跟他去隴右,那也是我對他十分信任的時候,斷不會把一切寄託在所謂的感情上。”

    肅柔應了聲是,“上京到江陵路遠迢迢,姑母路上多保重。”

    那些妝緞上都繫著紅綢,堆在堂上滿目錦繡,待嫁的氛圍忽然變得濃重起來,她才如夢初醒般真真切切地意識到,再過幾日,自己是真的要出閣了。

    婆子笑著說:“咱們是乘船來的,不像走旱路那麼勞累,船上一應都有,每到一個縣還會停船補給呢,老太太不必擔心。”

    肅柔老大的不好意思,“害得大家破費了。”

    至柔訝然,“都這麼晚了,你拽著表姐夫上唐家金銀鋪去了?”

    馮嬤嬤應了聲是,出去吩咐小廚房預備了。肅柔在歲華園用過了飯才回自己的院子,這兩日都不用教習,大覺身心鬆散,在千堆雪侍弄花草消磨時間。

    兩個人手挽著手,唧唧噥噥說了一路,正要進月洞門,身後傳來一串腳步聲,回身看,是綿綿回來了,一下擠進她們中間,嘻嘻笑著晃動腦袋,“快瞧瞧,我有什麼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