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第93章 第 93 章

    好像不用了,她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趔趄著往後退了兩步,想再說些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失魂落魄從他的書房走了出來,剛邁出門檻,便聽見身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真的是她不知羞嗎?男人不想碰你,你還要送到他跟前,確實是自取其辱。她又開始後悔,今天為什麼要走這一趟,為什麼還不死心!自己的主動換來了他更深的厭惡,他沒有直言讓她滾,已經是成全她的臉面了。

    怔怔挑著燈,怔怔往回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濃霧把頭髮都打溼了。房裡的人看見她這樣回來,頓時面面相覷,忙拿幹手巾上來擦拭,然後替她脫下斗篷換了寢衣,把人塞進了燻好的被褥裡。

    可能因為前一晚受了寒,也可能因為精神受了不小的打擊,第二日晴柔就病倒了,病勢倒也不兇,只是纏綿。病了大半個月,終於病得人都瘦脫了相,期間黎舒安奉母親之命來看望過兩回,餘下的時間都在書房看書練字,據說要備考明年的殿試,因此連年後去岳家拜年,也都自發減免了。

    正月初三那日,晴柔勉強打起精神,由幾個陪房陪著回了孃家。進園子拜見祖母,大家都在,見了她簡直有些不敢相認了,連太夫人也看出了端倪,趕緊讓她坐下,追問這是怎麼了,“才二十來日沒見,怎麼憔悴成了這樣?”

    她還在粉飾,笑著說:“我染上風寒,狠狠病了一場,原沒什麼大礙,就是不想吃東西,所以一下子瘦了好些。祖母不必擔心,如今已經好多了,前兩日開了胃,也吃得下東西了。”

    太夫人抿著唇,看了淩氏一眼,沒有說話,但眼神中有責備,讓淩氏一陣心慌。

    “快……快給二娘子準備一盞杏酪來!”淩氏臨時抱佛腳似的張羅,復又問晴柔,“黎郎子怎麼沒一道來呀?”

    晴柔說:“不是快要殿試了嗎,官家親自出題,好與不好全看這回,他在家讀書呢。”

    太夫人聞言蹙起了眉,“咱們家做王爺的郎子都回來拜年了,這位黎郎子將來怕是要做上宰相,才對得起他今日這番用功。”

    邊上正和連襟們對坐喝茶的赫連頌聽見祖母提及他,立刻堆起了討乖的笑。

    陪妻子回家拜年,這是頂要緊的一件事,尤其成婚頭一個新年,萬萬不可馬虎。這黎舒安也不知究竟有多忙,要是論朝中重壓,嗣王返回隴右的決議,官家到現在都沒鬆口,難道因為這個,就能讓妻子一個人回孃家拜年嗎?絕對不能!

    再說這樣闔家團圓的日子,每個郎子都必定會出席,遠在泉州的人也要回來在丈人爹跟前討好露臉。當初王家可是差點相準了肅柔的,王攀還在楊樓遙遙對肅柔行過禮,這件事他一直耿耿於懷著。因此今日對幾個連襟格外友好,喊上宋明池和蘇潤清,帶著王攀一連喝了五六盞茶,灌得滿肚子水。大家熱鬧地測一測明年的試題,再展望一下海疆海運,可說相談甚歡,也看緊了王攀。

    所以他實在是個討人喜歡的性子,做事永遠刀切豆腐兩面光。之前太夫人和潘夫人因他外面養外宅的事,恨不得打斷他的腿,後來經他一番討好,路遠迢迢還不忘給長輩們揹回上好的皮子,如此這般溫情體恤,終於再次擺脫了人人喊打的命運,重新在長輩面前贏得了一席之地。

    赫連頌志得意滿,晴柔則很尷尬,支吾著說:“他不來就不來吧,反正少他一個,也沒什麼妨礙。”

    太夫人嘴上不說,心下卻有數,婚前黎舒安就不願意往岳家跑,這點早就令她很不滿意了。原本以為婚後總會有改善的,誰知連拜年都缺席,真不知道這人是天生清高,還是看不上張家。

    瞧瞧晴柔,以前在閨中時候養得好好的,如今不知怎麼像棵蔫了的菜,渾身上下都透出一股病氣。但礙於眼下人都在,不能細問,等揹人的時候還是叮囑肅柔:“你那三妹妹,你看顧著點兒。她怪可憐的,親孃做不了主,嫡母又不拿她當回事,怎麼才出閣一個多月就形銷骨立起來,我瞧著實在不放心。”

    肅柔當然知道其中內情,只是暫且不能告訴祖母,含糊應道:“回頭我去問問,興許是過不慣黎府上的日子,到底剛過門,也要容她些時候。”

    晴柔的身子也確實有些弱,陪坐太久臉色就不大好了。後來上房眾人開桌抹紙牌,尚柔又要哄則安睡午覺,只有肅柔閒著,便起身招呼晴柔,說送她回房去歇息。

    走在園子裡,四下無人,肅柔道:“你說要瞞著祖母,可祖母已經看出來了,黎郎子拜年都不露面,如此不知事,怎麼少尹夫人也不提點提點?”

    晴柔垂眼看著地上的青磚,有氣無力道:“他慣會充耳不聞,他爹孃也拿他沒辦法。”

    肅柔很納罕,“這都一個多月了,你們還沒有……”

    晴柔點了點頭,“我睡臥房,他睡書房,井水不犯河水,平時也沒什麼往來。”

    肅柔簡直被氣笑了,“大費周章娶親,就是為了給人氣受?他倒是不在乎將來怎麼樣,真是好痴情的種子。”

    晴柔聽她說什麼痴情種,遲疑看了她一眼,“二姐姐可是聽說了什麼?”

    肅柔無奈道:“你們婚前,我曾託介然打聽過黎舒安這個人,不管是學裡還是親朋好友,都說他為人正派沒什麼不足,現在想想,原來打聽錯了方向。正好我前兩日赴樞密使長孫的滿月宴,席間遇見了金都漕的夫人,她與中行郎中家沾著親,從她口中得知,當初黎郎子和俞家四娘感情甚篤,真就好得非卿不娶,非卿不嫁的地步。後來俞四娘子墜馬而死,黎舒安曾經在俞家發誓終身不娶,俞家大受感動,還因此認了乾親……”說著愈發悵惘,“早知道這樣,就不該蹚這趟渾水,如今這窩囊氣是不受也得受著,和活人還能爭一爭,和死了的,你拿什麼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