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這還是那個走路帶風、浮躁脾氣的人麼?

    顧文越漫步走向客廳,顧自將水仙放在桌上,知道管家隨行跟著,淡淡問:“父親呢?”

    他在家中同樣行二,別人稱他為“二少”他坦然受之,甚至有些回到家中的錯覺,問話時不自覺地帶上自己的習慣——

    他是習慣稱父親的,畢竟他是老來得子,父母都分外愛他寵他,值得尊重。

    管家按下驚訝,但也沒說什麼,如實說:“老爺在房間裡,傭人陪著。”

    顧文越瞭然,按照自己家中禮數,準備先去看看原主這位“父親”。

    他往客廳樓梯踏步而去,一邊費神思考原主的事業和顧家的複雜情況,一邊又唉聲嘆氣——

    真真是麻煩極了。

    還不如……真死了算了。

    換做以前的他,壓根就不愛聽這種瑣碎的家長裡短,有這空閒功夫,捧著《紅樓夢》隨意翻兩頁再睡幾個回籠覺,或者呼朋喝友地去聽戲不好麼?

    正覺麻煩,麻煩已從天而降。

    “我的文越哥哥!你怎麼願意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要等在娛樂圈大紅大紫,至少拿個影帝才回來呢!”

    一個年輕瘦削的年輕男孩子從外面飛奔進來,一身學生裝扮,手裡還頂著一個籃球,英氣的眉宇間是藏不住的嘲諷與奚落。

    這是近日來顧家客居的顧文雋。

    顧崇親弟弟顧敬的兒子,也就是原主的堂弟,才17歲,高二學生。

    顧文雋從小養在國外,和原主相處時間不多。

    他只知道這個顧文越非但是假的,還對待他大伯顧崇與大堂哥顧晉誠態度都很惡劣。

    他十分欽佩大伯和尊重大堂哥,自然也就討厭這個連養父都棄之不顧、忘恩負義的假堂哥。

    傭人們自覺都回避,頃刻間,客廳只剩下兩位少爺。

    顧文越左腳已經踩在樓梯的大理石細紋臺階上,眸色極淡地看他一眼,而後恍若未聞地抬起右腳。

    顧文雋丟開籃球,身姿輕巧地飛躍上臺階,攔住他:“哎——你幹嘛?你不認識我了?你是在娛樂圈紅了嗎?就這樣眼高於頂,目下無塵?”

    顧文越嗅到他渾身的汗味,倒是不難聞,畢竟是個青春活潑的少年人,但熱烘烘的鋪面而來,有些受不住,稍稍往旁邊站了站。

    他神色有些清淡,似乎對他的話有些後池後覺:“啊?”

    顧文雋也跟著發出“啊”的一聲?“你什麼意思?”

    “哦。”顧文越緩緩反應,口齒清晰地稱,“堂弟好。”

    說完,他再抬步,繼續往上走。

    “堂弟?”顧文雋傻眼,對著臺階下方站立的張管家,氣鼓鼓地說,“他居然叫我堂弟?他是哪門子的哥?”

    張管家眉尾微挑,提醒道:“剛才文雋少爺喊了文越少爺一聲哥。”

    “我——”

    顧文雋年輕秀氣的臉龐顯得有些蠢笨遲鈍,半晌才想起來還真是。

    可他不是故意那樣喊噁心顧文越麼?

    居然叫他“堂弟”?

    呸!

    他才不要給這個假惺惺的“文越少爺”當弟弟。

    顧文雋擰眉往上看,哼了一聲。

    假冒偽劣的哥哥也敢給他氣受?

    張管家見樓梯上的文雋少爺臉色難看,怕真要鬧出什麼事情,溫聲說:“大少爺今天回來吃飯。”

    顧文雋一愣,夾起自己剛放肆甩出來的尾巴,翻個白眼嘀嘀咕咕地說:“張管家你也是夠了,拿大哥壓我?哼!”

    轉身砰砰砰地踩著樓梯上去。

    -

    顧文越沿著走廊,一邊欣賞兩邊掛著的裝飾畫,一邊緩緩走至顧家老爺顧崇的房門口。

    斜陽西照在走廊上,紅木門散發出淡淡的光輝。

    顧文越有分秒間的恍惚,曲指輕叩時,似乎再度回到自己家中,不免有了幾分情緒,一字一頓地道:“父親,以昭回來了。”

    在父母兄長面前,他總以“字”自稱。

    在外他是恣意的公子哥顧文越,在家他是受寵備至的顧以昭。

    潛意識裡,他多麼希望這門一開,便是自己兩鬢斑白、威嚴依舊的真正父親。

    可惜,開門的是個個子小小的圓臉女傭:“文越少爺。”

    像是有人狠狠地推顧文越一把,將他再度推進現實。

    女傭讓開位置,請文越少爺進來。

    有些奇怪,他剛才還說了什麼?沒聽明白。

    顧文越斂目,望向房內情形。

    一個高大的中年人靠在床頭,兩頰消瘦,面色蒼白。

    原來是顧崇病重如此,難怪會在得知假少爺意外死亡後,突然去世。

    顧文越正要踏進去,被忽然闖入的身形擠到一邊。

    顧文雋一陣風似的率先跑進去:“大伯!我也回來了。”

    撲在床邊,少年面龐都是笑,眉頭還溼漉漉,顯然是洗過臉立刻衝過來問好。

    顧崇驚訝地看到顧文越,以為是看錯,渾濁眸光散發出驚喜的光芒。

    他看兩個年輕人先後進來,心情十分暢快高興:“你也知道回家先跟我這個大伯問好了?從學校回來的?”

    顧文雋連聲道:“對!放學後跟同學打了一會兒球,但想著大伯身體不好就趕緊回家。同學讓我吃飯我都沒去。”

    被擠到一旁的顧文越,靜靜等著說話的一老一少。

    他心中好整以暇地琢磨著,那袋子水仙該用什麼好看的花盆養一養。

    有些激動的顧崇,其實也是跟乖侄子說兩句話,緩解下看到孩子的心情。

    此時,那孩子孤零零地站在一側,神色淡漠,很有些可憐無辜勁兒。

    顧崇立刻心疼地說:“文越,你過點,讓爸爸好好看看你。”

    “最近忙嗎?”

    “好久沒回家了。”

    顧崇的關心,甚至透著意外的幾分小心翼翼。

    顧文越聽這話,可以分辨出來,是語重心長地關心。

    他慢慢地走到床邊,看顧文雋並沒有要讓一讓的意思,他自然地繞過床尾,走到另一側徑直坐在床沿。

    嘖,這床不錯,軟硬適中,舒服。

    顧文越看向床上的病容中年男人:“我不忙。”

    顧崇很少見顧文越這麼幹淨利落地穿著白襯衣,看著真賞心悅目,哪點比其他豪門世家的少爺差?

    他微微抬起寬厚的手掌,朝著顧文越伸過去:“不忙就在家住吧。”

    顧文雋皺眉。

    大伯太容易心軟了,顧文越就是隨便回家看看他,就讓他住家裡?

    顧文越似透過這雙渾濁的眼眸,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自然地將手遞過去,立刻就被重重握住。

    但他心下糾結猶豫,真的要住在顧家?

    顧崇握緊顧文越修長微涼的手,用力揉了揉。

    這幾年心裡些許的埋怨與憤懣竟奇妙的一掃而光,笑著連聲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他同時對著侄子伸手:“來,文雋。”

    他親弟弟顧敬去得早,他一直將顧文雋視如己出地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