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七 作品

第52章 第52章現在,你在我身邊。

    她身上妖異的火炎開始逐層褪去。

    “她與臣過招到後半段,突然收了道,將數量藏於體內。”溯侑望著這一幕,默不作聲收劍,清聲補充道。

    薛妤瞭然,她看著璇璣那張嬌俏鮮嫩的臉,抿唇開口:“裘桐燒燬了飛天圖。”

    真身都毀了,圖靈必無疑。

    璇璣看著她,指尖突然凝出小而薄的一片布帛,布帛像是被小心從古畫上裁剪下來的,邊緣十分工整,上面描著一隻湖藍『色』的蛺蝶。

    薛妤看著那一片布帛,一時失語後,眼中現出一兩分淺淡的笑意,道:“還算留了一手,不笨。”

    像飛天圖或字畫這樣的靈物,生命和本體休息相,可跟別的精怪不同的一點是,他們能化為畫中的任何一個完整生靈,或一棵草,一株樹,亦或者是一隻蝶。

    比如那隻在薛妤面堂而皇出現又消失的月狐,亦是畫中的一部分。

    此時此刻的情形,璇璣提裁下真身中微乎其微的一部分,除卻靈驟減,會有很長一段時的虛弱期外,也算夾縫中逃生,留了一線退路。

    璇璣眼神幾乎黏在薛妤臉上。

    她生得這樣好看,說話聲音還這樣好聽,玉一樣,又冷又溫柔。

    相比下,裘桐那強擠出來的溫柔都褪去了顏『色』。

    璇璣的移情別戀,來得快而迅猛,並且很快不滿地皺眉,想起她真身被燒燬這件事。

    裘桐答應過她,即便是,也會讓她如盛開的明豔的花朵般退場,保證她闔上眼的一刻,都是漂漂亮亮,天仙般的耀眼勾魂。

    他讓她失控,然後騙了她。

    璇璣略有冷淡地伸出隻手,從傷口上淌下來的血捏了團真假參半的血氣出來,用體內殘存的量包裹著送下去。

    果真,一路毫無阻攔。

    龍息很活躍,很開心,裘桐好似也很滿意,嘴角蘊著勝券在握的笑,璇璣於是出手抽了龍息的一縷精華。

    啪嗒一聲,龍息裂開了。

    這下,璇璣也滿意了。

    出手做完這,璇璣體內的妖氣如『潮』水般退卻。

    很快,她腰肢軟下去,衣裳沒了骨架與皮肉的支撐,只剩個空殼,從那盛大的華服中,一隻纖細的湖藍蛺蝶翩然振翅,徑直落在薛妤的髮絲上,趴著不動了。

    薛妤微愣,伸手觸了觸鬢邊那隻只有指尖大小,靈光熠熠的蝶,感受它萎靡的沉寂下去的氣息,道:“要陷入沉眠了。”

    像是聽懂了她的話語,靈蝶動了動翅,整個空的靈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飛快聚攏,而後化為兩道流光,一一後點入薛妤和溯侑的眉心。

    光團氤氳,煙霧團團炸開,一層厚重的霧氣在薛妤面撥開。

    那是兩百年的人。

    六月驕陽似火,空氣中熱浪滾滾,湖畔路邊,垂著的楊柳枝上,知了一聲接一聲地叫,『蕩』出悠長而綿久的回聲。

    一座小城池的鎮上,因為山那邊的山上連著建了兩個小門小派,周圍還算有點人氣,住了十幾戶人,和大城池有聲有『色』的富庶生活比不了,好在鄰里鄰居相處和諧,很有一番平淡的滋味。

    一日,兩個像是經歷了長途跋涉的人停在山澗,其中一個不耐煩地抹了把臉,因為天氣太熱,忍不住『露』出了上的犄角,他看向抱著半大孩子的幽靈鬼魅似的女人,極為不滿地道:“讓你將他丟了,原本以為是純淨的血脈,結果呢,半妖半鬼,我們自己都是怎樣的處境了,還管得著他?”

    “煩了,六月天,一個什麼用也沒,一個連太陽都見不了,東躲西藏的什麼時候是個?”

    女子有遲疑地抬,『露』出臉上大面積的鬼紋,她皺眉看向懷裡不吵不鬧,睜著一雙圓溜溜眼睛的孩童,到底心軟:“可畢竟都說好了。”

    她頓了頓,頗有顧忌似的四處看看,壓低了聲音含糊道:“畢竟,這是,是我們的孩子。”

    “他才半歲不到。”

    男妖面『色』嫌惡地擺擺手,高聲道:“你說什麼呢,我能生出這樣的雜種?!”

    女鬼被他吼得身軀一震,卻見下一刻,男子對上她懷中孩子那雙目不轉睛的眼,頓時一陣火氣,說不出是惱羞怒還是什麼,一把見他奪過來隨意丟到溪邊的草叢中,拉著女鬼揚長而去。

    半晌,女鬼又跑回來,她神『色』不忍地給雪膚烏髮的小孩唇上沾了點水,又使了個聊勝有無的小術法,將一塊錦布似的東西一股腦塞到他小小的衣裳中,狠心道:“別怪我們,我們也沒辦法。”

    沒過久,一對相伴來砍柴洗衣的夫『婦』發現了男童。

    他們踟躇不敢上,因為男童周圍圍繞著一團淡淡的光暈,那光並不純粹,氣森森的,邪得很。

    一看便知不是人族的孩子。

    興許女子天生心軟,眼看他哭啞了嗓子,不由壯著膽子上看了一眼,一看,心便顫了顫。

    “這孩子,模樣生得好。”梳著『婦』人髮髻,面『色』隱現溫柔意的女子拉著身邊丈夫的衣袖,道:“怪可憐的,這世怕是隻有那東西能幹出這樣的事了。”

    “走罷,走罷,別看了,這孩子我們碰不得。”男子謹慎地看了看四周,柴也不挑了,一心要拉著妻子回。

    “誒。”

    女子一步三回,在聽到身後孩童啼哭時忍不住地轉了下身,又拎著裙襬上,試探『性』地放了根手指到小孩跟,下一刻,粉雕玉琢的娃娃伸手抱住了她的手指。

    那一剎那的心軟,女子將他帶回了。

    說是,其實也不過是小兩的茅房,中破爛,但收拾得整潔,女子給酣睡過去的小孩餵了兩碗米湯。

    時一天天過去,小孩的存在很快瞞不住鄰里,別的孩子一天一個樣,很快長大,長高,開始唸書啟蒙,唯有男孩幾年如一日不變模樣。

    他是格格不入的怪胎。

    男孩在七歲這年,才有了自己的字。

    他叫溯侑,這是夫『婦』兩生女兒時一時高興給他取的,什麼意都不知道,只聽人隨口一提,便拍板定了這個字。

    而在這,他被人叫做妖怪。

    隨著流言蜚語如雪花般飄進門,夫『婦』兩的女兒也連帶著受了周圍玩伴的排擠,通常回哇哇一頓哭,對著他動輒便冷言冷語,讓他在寒冬臘月的天滾出門。

    夫『婦』兩對他從漠然,變了厭惡,動輒打罵,不開心了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男孩眉眼一日勝一日精緻,『性』格也一日比一日孤僻,唯有被隔壁那位寡居的蘇大娘拉進院子裡時,眼中才會『露』出一點暖『色』。

    大娘為人豪爽,因為自己曾夭折過兩個孩子,於是將鎮上孩子都看做自己孩子,哪怕是被看做異端的溯侑,她也會從屋裡端出兩盆煎得鬆軟的蔥餅來撕給他吃。

    大都叫他妖鬼,連溯侑都叫得少,唯有蘇大娘,她叫溯侑十九。

    “你可別聽那人瞎說,溯侑這兩個字是有講究的,你爹孃撿你回時,你身上有一塊帕子,我看得清楚哩,那帕子繡的就是溯侑,後面跟了個十九。”

    “你爹孃起先不敢給你用這個字,怕不吉利,後來想想,都養了這麼年了,無無姓的像個什麼樣子,這才告訴你本。”

    大娘告訴溯侑,人要懂得知恩圖報,要知善惡廉恥,她常說夫『婦』兩的好話,語重心長地說,他爹孃並非親生,卻勝似親生。這樣的世道,他們能養著他,實為不易,需要莫大的勇氣。

    溯侑半生所有的禮與義,對這個世界那點懵懂的憧憬和嚮往,全部來源於隔壁那小小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