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七 作品

第73章 第 73 章

    第73章

    古城的月懸在半空, 既圓且清,薛妤坐在小竹樓的第三層,樓裡氣息陳腐, 瀰漫古舊的書卷紙墨氣, 絲絲縷縷沉入鼻尖, 有一種別出心裁的提神薰香作用。

    她拉了張凳椅掃去灰塵,在小小的窗邊坐下來,手裡捧著一本厚重的除魔典, 翻開一看, 裡面涉及的符篆陣法格外玄妙, 跟後世除妖陣有異曲同工之處, 但相比之下,更晦澀難懂些。

    其餘的都沒用, 後世沒魔可除, 她要找唯有紙上提到的奪魂之術。

    她一頁頁翻過去,沒多久,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顧名思義,奪魂之術陰損, 所呈現描繪出來的畫面也極為簡單直白,不堪入目, 薛妤看了兩眼, 覺得自己心裡起了一股躁氣。

    她手指微動,做了個記號後合上書冊,平視前方, 而後緩緩蹙起眉尖。

    心不靜, 則情緒不寧。

    樓下腳步聲傳來, 聲音不輕不重, 在空曠的竹樓裡盪出一層低低起伏的迴響。按理說,她此時該戒備警惕,可這動靜太熟悉,以至於她都不需要仔細辨別,一下便聽出來是誰上樓來了。

    在踏上最後一層階梯時,腳步聲便輕輕靜靜地止住了,薛妤循聲望去,隔著煙氣水霧一樣的朦朧光線,她的視線落在倚在樓梯口的清雋少年身上。

    他含笑走近。

    及至跟前,還未等他開口,薛妤便將手中沉甸甸的書遞到他身前,又伸手點了點立櫃後面的一張凳椅,道:“找到奪魂之術了,你看看。坐著看。”

    燈光下,她側臉精緻,聲色清冷,每一處都是經得起吹毛求疵挑剔,又處處透露拒人千里的模樣,單從外相上看,很難想象出她動情,動心是什麼模樣。

    溯侑接過那本書,又拉著一張凳子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坐下,順著留下的記號翻到記載了奪魂之術的那一頁,仔細看過後,抬眼輕聲問:“女郎有怎樣的看法?”

    “現在最令人困惑的一點是,我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往常,哪怕是四星半的塵世燈任務,不論過程如何波折,至少從一開始,他們便知道自己的任務是找燈。

    這一點,溯侑同樣想過,他道:“按如今情勢來看,大概是要層層抽絲剝繭,將那兩份信解開才能有新方向。”

    薛妤偏頭去看窗外,眯著眼徐徐道:“這裡應該是遠古皇城。”

    “從遠古流傳下來的書籍不多,不是記錄簡單的風土民情,疆土格局,便是詳細介紹各式各樣的宮廷御膳,食肆小吃,但關於別的東西,全刻意隱去了。”

    比如蒼龍和天攰兩個如此強橫的種族,是怎樣突然在一時之間走向消亡的,再比如魔是什麼,魅是什麼,遠古傳下來的書籍,無一例外,沒有隻字片語提到。

    從古至今,不論盛世清明還是民生潦倒,口誅筆伐,大張撻伐的士子不少,喜山喜水,縱情人世的文人墨客更不少。文人的手,他們的筆,是遏制不住,防不勝防的。

    那麼多人,總能有一兩篇倖存著流傳下來。

    可沒有,一點都沒有。

    處理得如此乾淨,除了天機書和扶桑樹,不做他想。

    “臣聽說,遠古沒有聖地,亦沒有妖都,人皇長生不死,威嚴蓋世,是世間至高的主宰。”溯侑順著她的話題緩緩道來:“後來,扶桑樹甦醒,欽定妖都,聖地,人皇的權力一降再降,成了今日的朝廷。”

    想也不用想,這其中肯定有難言之隱,無法抹去的種種苦衷。

    “扶桑樹蘊天地萬物而生,所做決定即是蒼生之決定,它既然下決心湮沒這段歷史,萬載不提,又為何偏偏在此時將我們聚集在一起,揭開塵封的一角。”

    這些事情,根本無法深想。

    溯侑看著她腮邊垂落的鬢髮,想,她永遠就是這樣一個純粹的,註定揹著許多包袱前行的人。既要避免前世之結局,又時時刻刻都揹負著聖地傳人,鄴都公主的責任,跟著扶桑樹的提示猜東猜西,顧慮頗多。

    為民,為妖,為眼前所見美好而溫柔的一切。

    就是這樣一條路,前世,她孑然一身走到了底。

    他緘默一息,輕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女郎不必擔憂。等這個任務結束,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很明顯的安慰話語。

    薛妤前世從松珩嘴裡也聽過許多次,他讓她不要太累,不要太忙,不要為了和自己不相干的東西糟蹋自己的身體,可這人的語氣,真是一聽就不一樣。

    或許得益於這把風風韻韻,敲金擊石的嗓音,原本再普通不過的話語,被他緩緩地咬著字音說出來,既輕且清,像溫柔的一陣夜風,又因為話語中天生的涼薄之意,繞繞沉沉拂進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