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七 作品

第89章 第89章

    只看著我。

    像調、情的前奏,又像某種含笑的請求。

    薛妤指尖微微動了動,像是突然明白了他說生氣的癥結在哪,低聲道:“我方才,在說正事。”

    她在感情上直率又遲鈍,像一張未曾被描上隻字片語的白紙,全憑本能表達自己,行動上是,言語上是,心理上也是。

    可這並不代表溯侑能坦然接受松珩前腳在他面前求著和她重歸於好,後腳她就能面色不變地提起他從前如何純真善良,心懷天下。

    “我知道。”他道。

    “那你怎麼――”

    正事與私事不可混為一談,他知道,松珩今生不可能再入她眼中,他也知道。可有時候,理智與情感好像分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部分,它們各自為政,又會在某一個瞬間,水一樣融合在一起。

    “阿妤,我喜歡你。”透過薄薄的一層紙,薛妤似乎能看到另一邊他微微蹙起的眉,或許就以一種放鬆且從容的姿態說著這些令人面紅耳熱的話:“很喜歡你。”

    一剎那的衝動,他想說的許多話,能出口的好似只剩這兩句,繾綣而熱烈,欲蓋彌彰地轉移話題。

    他其實想告訴她――

    “我只是個普通人,沒法免俗,在這方面,心眼確實不如別人想象的那樣大。”

    “你誇他,我擔心,我沒法冷靜。”

    誰也沒法知道,那幾句分析茶仙的言論,他真是剋制了再剋制,才讓自己摒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去由情入理地分析。

    “公私分明”這句話,他不知對自己說了幾遍。

    可他們相隔兩地,他看不到她的神情,不知道她是牴觸或是反感,那句點到為止的“生氣”,好像已經是他能朝前探出的所有腳步。

    算了。

    溯侑的視線從圓月上收回來,想,她已經那麼累了。

    感覺薛妤又從窗邊回到了案桌前,短暫的休憩時間過去,他也同時將手邊從徐家搜出來的諸多秘方翻開,一一細緻地看過去,音色清雋:“飛雲端裡的統計共和已經清算出來,冊本放在案桌左側抽屜的暗格中,敲上大印後便可上交君主。”

    “好。”薛妤想了想,放心不下人皇那邊的事,道:“音靈和善殊都在皇城,必要時候,蒼琚也能信幾分,盯緊人皇,別讓他有機會趁亂使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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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皇吐血昏迷的當天,溯侑同時拿到了徐家的數秘術。

    徐家曾經屬於鄴都,上任家主是最堅定的肅王派,薛榮死後,薛妤以薛榮的名義引當時的徐家家主現身,連逼帶嚇算上威脅,迫使他上交了昔年從鄴都分出去的半數家產,靈礦和器物,同時立誓,不再參與任何與鄴都相關的事情。

    這麼一算,這徐家和鄴都也算關係匪淺,頗有淵源。

    事實證明,這一摞秘笈沒有看錯。

    就在第日天亮時,溯侑的視線落在一本古舊秘術的其中一頁上,之所以會停頓有兩個原因,一是因為這秘術的內容不同尋常,二是因為這秘術上被人劃了一道紅線,隨手一筆,像是小孩子的信手塗鴉。

    關於換命之術。

    溯侑看下來,將手中泛黃的書頁往下一扣,瀲灩的桃花眼完完全全垂下來,現出一種不近人情的冷漠和涼薄,他朝如今在鄴都接替朝年原先位置的一個小少年道:“去請佛女和音靈聖女。”

    說罷,他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麼,猶疑片刻,眉頭皺成一個凜厲的弧度:“將隋家那兩位也算上。”

    少年飛快應聲,推門而出。

    不多時,幾人齊聚在一品居的小雅間中,身段婀娜的女侍們上完熱茶後便知情識趣地魚貫而出,剩下四人中,善殊和音靈面色凝重,隋瑾瑜和隋遇則面色紅潤,精神抖擻,說是久旱逢甘霖也不為過。

    他們已經被溯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晾了五天了。

    但沒辦法,來前就知道他是有正事在身,加上是真心存愧疚,想要彌補,這幾天過得抓心撓肝,又不得不接著等下去。

    “這術法陰邪,只能由長奪少,須得血親與血親之間方能行。”音靈看完,捉過泛黃的紙張往燈下湊過去仔仔細細地研究那道紅線,越想越覺得不對:“就算裘桐真要用這個辦法,那在臨死前大張旗鼓把我們都引到皇城,並且將這秘術特意劃出來,是不是有點不合常理?”

    “正常人都不會這樣幹,除非他在故意引我們入圈。”

    她搖頭道:“我覺得其中有詐。”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善殊也頗為頭疼地抽了一口氣,道:“人皇善於謀劃,給我們出過不少難題,他真要算計我們,是得小心行事。”

    當一個人心眼長滿全身,那麼一舉一動在他人眼中都別有深意,令人投鼠忌器。

    人皇將這一點走得淋漓盡致,無法超越。

    音靈朝溯侑那邊揚了揚下巴,問:“你家殿下怎麼說?有沒有消息?”

    溯侑搖頭。

    善殊接著道:“再過幾天就是薛妤的加封大典,現在必定忙著,進各家祖地祭拜時不讓帶靈器法寶,怕心意不誠衝撞先祖,應該還要一會才有信傳過來。”

    隋瑾瑜不懂裡面的彎彎繞繞,他瞥了眼高大的宮群,見溯侑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也耐不住皺眉道:“人皇寢殿離我們步路不到,一群朝廷官員沒有修為,即便有人族大能坐鎮,我們隨便出幾個人拖出他們,另外派兩個進去摸摸底,是不是換命之術,一看便知。”

    音靈將白眼翻上了天,懶得和他說話。

    善殊耐心好,連著沈驚時也是一副言笑晏晏的熱心腸,他對隋瑾瑜解釋道:“說也不能這麼說,就是因為沒有庇佑,人皇宮殿才令人退避舍,不敢冒進。”

    “扶桑樹當年制定方,說的是方平衡,平等。妖都和聖地彼此制衡,實力大家都知道,可唯獨人皇孱弱,壽命只有區區甚至幾十年,真照公子這樣說,哪天有人看不慣人皇在人間稱尊,想將他製成傀儡歸自己掌控,那朝廷不就在頃刻間易主了麼。”

    “上萬年的時間,人間芸芸眾生,有神思奇想,膽大妄為者不在少數,但無有例外,人皇活得好好的,或死於天災,或死於生老病痛,唯獨沒出過這樣的事,就足以證明皇宮此地的神妙。”

    善殊優雅地放下茶盞,接著補充:“還有一點是,我們屬於聖地,你們屬於妖都,沒有扶桑樹的搜查令,即便實力上有碾壓的優勢,也不能強搜皇宮,這便是當年天機書令五申提起的平衡。”

    “有一種情況屬於例外。若是人皇或聖地哪一方失人心,失仁德,危害蒼生,其餘兩地可聯合出手,先斬後奏,不過事後需要承擔相應的後果。”音靈又抓著那本秘術看起來,道:“歷史上曾出過這樣的事,因為兩方冤枉一方貿然行動而引發血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