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未知寒 作品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我們終將化作塵土

    於是他只是沉默。

    不過片刻之後,雲間月又笑了起來,“原來師姐那會兒開始便已經關注我了。”

    葉之華沒有反駁,只是拿著那朵白花,靜靜看著他。雲間月被她看得有些恍惚,很久之後,才輕聲喊道:“師姐。”

    葉之華淡淡嗯了一聲。

    雲間月又問道:“師姐真的不會笑嗎?”

    葉之華搖搖頭。

    雲間月皺眉問道:“那為什麼沒有看到師姐笑過?”

    葉之華反問道:“你覺得這麼多年,我有什麼事情是值得開心的?”

    這麼多年,她一直在山中修行,過些年便破一次境,對於別的修士來說,修行多年,在某個境界前終於撕開那道屏障,跨入其中,自然是值得開心的事情,但對於葉之華來說,那些事情,不過就是尋常的事情,哪裡有什麼值得開心的,尋常而已。

    至於別的,師長的獎賞也好,還是某一門道法自己融會貫通了也好,都是尋常事情,也沒有什麼值得開心的。

    雲間月變得有些惆悵,低聲道:“我也不知道師姐到底會因為什麼而開心。”

    葉之華看著他,沒有急著說話,只是過了很久,才輕聲道:“你變得有出息的時候。”

    雲間月下意識哦了一聲,然後後知後覺地便笑了起來。

    他的眼睛裡有光,一下子便綻放了。

    葉之華看著他,忽然覺得此刻眼前的這個年輕道士的眼睛才是世間最美的景色。

    雲間月忽然開口,笑著說道:“師姐,我很喜歡你!”

    葉之華沒回答。

    雲間月又說道:“我會一直一直喜歡你!”

    葉之華還是沒說話。

    雲間月不再說話,就是這麼看著對方,等著他想要的答案。

    葉之華過了很久,才說道:“知道了。”

    雲間月不太滿意。

    葉之華不想理會這個煩人的師弟。

    雲間月有些失落,委委屈屈,像是一隻可憐巴巴的小獸。

    葉之華微微蹙眉。

    雲間月輕聲道:“師姐……”

    他故意拖長了尾音,聽著便有些黏人,更多的好似便是撒嬌。

    這真是很奇怪的事情,要是有其他修士知曉這位道門天才會這個樣子,只怕是要驚掉下巴。

    但葉之華無動於衷,始終沒有開口,說出那個雲間月想要的答案。

    葉之華看了他幾眼,感受得到這傢伙失落的情緒。

    “別看了。”

    她忽然淡然開口,但一雙眸子卻是看著那輪明月。

    但崖下的那些年輕弟子便已經感受到了一股特別的氣息,知曉葉之華的那句話是對他們說的。

    年輕弟子們很快起身,有些戀戀不捨的看了這邊一眼,然後打了個哈哈,紛紛離去。

    雲師兄很好說話,脾氣不錯,他們大概還敢和他開玩笑,說幾句無關輕重的話,但這位葉師姐可不是這樣的人,她清冷的性子,在觀中可是出了名的。

    “觀主。”

    葉之華又開口。

    在整個痴心觀裡,大概不會有太多人敢這麼開口對觀主說話。

    那位一直在遠處看戲的觀主揉了揉額頭,他當然知道自己的境界高妙,如果一直都在這裡,葉之華是不會知道他的存在的。

    不過既然那個丫頭已經開口,觀主也就摸了摸鼻子,身形消散。

    崖畔這邊,已然無人。

    葉之華這才收回視線。

    雲間月還是在等那個答案,雖然他已經知道好似等不到了,但還是想要堅持一下。

    可葉之華無動於衷。

    雲間月徹底失望,再也不做期盼。

    但下一刻,他忽然感覺自己的手心好似多了一塊冷玉。

    那種感覺很特別,他甚至忍不住地去用手指蹭了蹭。

    然後他便聽到一道輕微的鼻音。

    他正要低頭去看看,一道聲音就在這裡響起,“別看。”

    雲間月錯愕地抬起頭。

    但他已經明白了。

    是葉之華牽起了他的手。

    但很快,一道有些嫌棄的聲音又再度響起,“沒出息,緊張什麼,出這麼多汗……”

    ……

    ……

    南湖之畔,書院小院。

    回到神都之後的謝南渡,這些日子做的事情很少,幾乎便是每日往返於藏書樓和小院,白日出門,深夜而歸,那座藏書樓裡其實沒有太多劍修之法,看了那麼些日子之後,也差不多看完了。

    劍修們的修行之法,每個人都不同,謝南渡大概便是走的觀千劍之法而修一門劍道的路子,她甚至嘗試過同修數門劍修之法,用來御使那麼多不同的飛劍,但後來想了想,她還是放棄了這樣的想法。

    今夜回到小院那邊,婢女柳葉很快便迎了上來,遞給謝南渡一封信。

    謝南渡看也不看,只是平淡道:“師兄的信又來了?”

    這些日子,她和北邊的那位師兄信來信往很多,雖然很多次都是她寫信過去,很久才會得到回覆。

    其實光是北邊回信的頻率,她便知道那場大戰如今打得很是艱難。

    那位師兄從來不在信中提及這些事情,謝南渡也從來不問。

    如今距離上一封回信,已經有大半個月了。

    柳葉搖搖頭,輕聲道:“不是,小姐,這信是從雨水郡來的。”

    雨水郡?

    謝南渡微微蹙眉,很快想起原來是那個傢伙。

    她接過信來,坐到了那張椅子上,隨口說道:“烤兩個紅薯吧。”

    柳葉嗯了一聲,便要去拿紅薯。

    謝南渡想了想,忽然又說道:“算了,我自己來烤。”

    她坐到爐子前,抽出信封裡的信紙。

    這是陳朝在進入那片遺蹟之前寫的信,不是太長。

    柳葉開始生火,但同時也在關注自己小姐的神情,這些日子小姐很忙,沒有去摻和神都裡這些有的沒的的事情,看似全心全意都放在修行上,但實際上她也能看得出來,小姐空下來的時候,其實是真的不太開心。

    這至少精神不太好。

    很快,謝南渡便看完了那封信,揉了揉掌心。

    火爐的火也生了起來。

    她拿起那兩個紅薯,放在爐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此刻的天空繁星點點,已經入夜。

    魏序站在湖畔,看著那片星光灑落湖中,沉默許久。

    忽然湖畔響起些腳步聲,他方才轉頭,看向來人。

    那人恭敬對魏序行禮,輕聲道:“魏先生。”

    魏序微微點頭,沒有多說。

    那人也沒有再說話,只是看著眼前的魏序,如今神都上下,誰都知道這個看似尋常的書生很不尋常,他既然是有求於他,自然而然便不敢放肆。

    實際上即便沒有什麼請求,光是魏序忘憂境修士的身份,他們便更不敢做些什麼。

    魏序沉默了很久,然後朝著湖畔走去,走得並不算太快。

    那人跟上,走了許久,才鼓起勇氣說道:“先前已經問過魏先生,是魏先生有意,我才敢來到這裡,如今先生見了我,總要說些什麼話才是,要不然我無法交代。”

    魏序點頭道:“我自然知道,只是你們難道不覺得,在書院裡談這些事情,會有些糟糕?”

    那人早有準備,從懷裡摸出一個小鈴鐺,那是青銅所鑄,看著很是古樸,很是尋常,就像是這個書生一樣。

    但誰都清楚,所謂的尋常,其實根本不尋常,不管是書生,還是這個鈴鐺。

    魏序感受到周遭的氣息隔絕,感慨道:“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們還真是有些明白。”

    “但老師此刻還在書院,哪裡說得上安全?”

    魏序搖了搖頭。

    那人輕聲道:“院長此刻理應在閉關,一路南行,院長大人理應是有些感觸,如今歸來,自然有些想法。”

    魏序沒有說話。

    那人繼續自顧自說道:“院長這樣的人物再強大,也總歸有日會離開塵世,若是以前,魏先生自然是最好的繼承人,但如今可不同了,院長收了謝氏的少女,謝氏和魏氏,這之間的東西,魏先生難道不知道?”

    魏序平靜道:“我和師妹,只要是在這書院一天,便自然是一天的師兄妹。”

    那人不以為意,早就知道這樣的答案無法打動魏序,隨即便開口笑道:“若只是這謝氏的少女,想來魏先生您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她畢竟年幼,而院長年高。”

    魏序不說話。

    “可院長這次南行,似乎不只是見過那些老朋友,當初神都有個讀書人,同樣是院長門下,而後卻不得不離開神都,魏先生肯定還記得。”

    那人看著魏序,很是淡然。

    世人都知道院長效仿前賢,一生只願意收徒七十二人,這七十二人裡,魏序自然也是極為靠前的存在,但卻除去他之外,別的弟子也不是對他毫無威脅。

    魏序問道:“老師去見了他?”

    那人點頭,平靜道:“一點不錯,據我所知,當初院長對他的期望,只怕是不比對魏先生少,如今院長南行,再去見他一面,是什麼意思,難道魏先生不知道?”

    魏序沒說話,只是看著那湖面,眉頭微微蹙起。

    那人繼續說道:“魏先生這樣的人物,常年侍奉在院長身側,又早早踏足那個境界,理應是書院下一代的院長才是,若是這個位置最後要給別人,那反倒是讓人不可接受的事情。”

    “老師自然有自己的決斷,我何必多憂。”

    魏序還是很平靜,看著好像是根本不在意這些事情,實際上很多年前,院長便讚揚過眼前的魏序,說他每逢大事有靜氣,這性子很是難得。

    那人直白道:“其實魏先生清楚,若是不擔心,哪裡有我們的這一次見面。”

    魏序沒有說話。

    那人也不說話。

    談判這種事情,其實說得多的那一方一定會陷入被動,魏序沉默寡言,又未必不是存的這種心思?

    不知道過了多久,魏序才緩緩說道:“說一說。”

    那人露出些微笑,他自然知道魏序最後是要說這句話的。

    他們耗費了那麼多精力,可不是為了就和魏序白白說些閒話的。

    “我們會全力幫魏先生坐上這書院院長的位子,但在那樁事情上,先生也得幫忙,這座天下,可從來都不是某一家的,大家推選他坐上皇位,不是讓他的後人來打壓我們,也不是讓他做現在這種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