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國十三絃 作品

第31章 晉江正版31

    謝危樓在軍中待了二十年, 受過大大小小的傷不下百次。

    少年時從小兵做起,步步都是磨礪,那時候可沒有鞍前馬後伺候的軍醫, 所以在醫治皮肉傷上早已久病成醫,且那大夫終究顧及世子金貴,遲遲下不去狠手,那便讓他親自來好了。

    謝危樓眸光專注卻沉翳, 眼底的厲色毫無掩飾, 大手控制住謝斐的手腕,將刀口劃深,溢出的血立刻用棉布吸乾, 刀尖再一轉, 在皮下迅速剮出一長條, 將裡頭殘留的硃砂用刀尖剜出來。

    謝斐口中棉巾都咬出了血,傷處疼痛劇烈, 脖頸間青筋暴起,渾身痙攣, 刀尖每一次劃過, 都會讓他不受控制地驚厥, 無奈手腕被按在石磚上不能動彈, 攤在地面上的雙腿蜷縮又抻直, 找不到一個抵禦痛苦的著力點,只能任左手狠狠摳進掌心,將慘叫聲死死吞嚥回去。

    謝危樓速戰速決, 直用廢了七八條棉巾, 才將傷口中硃砂盡去, 又向大夫要來銀針銀線, 縫合時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

    一旁的大夫都偏過頭不忍再瞧,心知王爺的法子是對的,大量硃砂入體,若不能及時清理,等到毒入骨髓,後果不堪設想,所以清創縫針越快越好。

    玉嬤嬤跪在一旁,看著滿臉失了血色、豆大的汗珠直往下落的心肝兒,心疼得刀絞一般。

    銀線自皮肉中一寸寸穿進穿出,謝危樓面不改色,指尖動作半點不帶遲疑。

    一屋子人都看得心驚肉跳,他們身嬌體貴的世子爺何曾受過這樣的苦!

    等到傷口縫合完畢,謝斐渾身的冷汗早已濡溼了衣襟和後背,手臂的肌肉仍舊抽搐不止,血水混著硃砂,一盆盆端出去,他模糊的雙眸彷彿看到酒後亂性的那一晚,阿嫣也流那麼多血,兩條細白的腿上掛滿血漬,底下的被褥一片狼藉。

    那日丫鬟端出去的銅盆裡也全都是血水。

    那時他的阿嫣,該有多疼?

    包紮完傷口,大夫又將他掌心幾處細小的口子清理乾淨。

    底下人進來,將謝斐攙扶回了歸雁堂,脫去那身髒得不能再看的織金錦袍,換上乾淨的中衣,大夫又跟過來將他渾身上下的淤青、紅腫和擦傷一一上過金瘡藥。

    藥膏塗抹上去,渾身火辣辣地疼,但比之剜肉剔硃砂和傷口縫合之痛,已經是小巫見大巫了,可一晚上下來,他整個人猶如從水中撈出,滿身冷汗淋漓。

    大夫交代凌安道,“世子手傷極重,今夜大概會發燒,還請侍衛大人多多照應著些。”

    凌安連忙點頭,擰了帕子去碰謝斐的額頭,額角竟然還有兩道青筋狂跳不止。

    待屋裡人出去了,凌安嘆了口氣,望著躺在床上面色蒼白、渾身直顫的世子爺,“爺,您這是何苦呢?就算夫人離開了,您也不能瞎折磨自己啊!好在是硃砂,若是旁的什麼……王爺可就您這麼一個兒子。”

    謝斐閉著眼睛重重地喘息,沉吟許久,才沙啞開口,問了一句:“你覺得我錯了嗎?”

    凌安不知該如何回答,這麼多年他跟在世子爺身邊,世子爺做過什麼,去過何處,他都看在眼裡,世子爺對夫人是很好,但……就像王爺說的,他們好像從來不知道夫人想要什麼。

    世子爺不顧家,對於府上中饋從不過問,從前都是底下的管事在打理,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看似風平浪靜,內裡卻是一片狼藉。直到夫人進府,那些無人過問的爛攤子才一點點走上正軌。

    爺揮金如土,去的都是溫柔鄉銷金窟之類的地方,一通賞賜閉眼撒下去,抵得上府中三百多人幾年的薪銀。

    這些年來家產不曾好好打理,本就年年虧空,直到夫人接手,鋪面上才年年富餘。

    世子爺,包括他和隋安,都是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好像所有的事情本就應該交由她來做,讓男人在外毫無後顧之憂就是一門主母的本分。

    直到夫人重陽回府,府上幾乎亂了套,玉嬤嬤畢竟老了,很多事情操持不過來,脾氣也沒幾個人能受得了,底下人敢怒不敢言,那時候他們才覺出夫人的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