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國十三絃 作品

第90章 晉江正版90

    竹屋內奇靜, 只有棋子落下的清脆聲響,俗世中再多的紛紛擾擾傳不到這裡。

    玄塵數日未盡米水, 嘴唇乾燥, 像開裂的樹皮。

    好半晌,他緩緩開了口:“王爺不是想知道,貧僧為何一直能夠保持容顏不老麼?”

    謝危樓抬起頭來,彷彿只這半局棋的功夫, 玄塵又蒼老許多。

    其實今日看到玄塵容貌的變化, 他心裡也並非毫無波瀾, 但很快就能想通, 這件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無法解釋,但玄塵未必。

    他佛法高深, 醫術神通,功力遠超凡人範疇, 所有匪夷所思的現象到他這裡都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謝危樓笑了笑:“是啊,本王幼時在皇祖父身邊時,大師便是那副模樣, 到今年年初時, 大師還與三十年前容貌無異。”

    玄塵道:“太宗皇帝在時,曾私下請貧僧研製長生不老藥。”

    謝危樓面色沉淡:“歷來帝王晚年無不沉迷長生之術, 皇祖父在世時, 正是大昭江山由衰轉盛之時, 他一生南征北戰,殫精竭慮, 無奈有心治國, 無力迴天。長生之術, 本王雖不認可, 更不推崇,但皇祖父有此渴望,無可厚非。”他慢悠悠抬頭,“這長生不老的丹藥,大師研製出來了?”

    玄塵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貧僧苦心研製數年,尋遍天下珍稀藥材,最終煉成一粒丹藥,雖不能永葆青春,但也有益氣補中、延長壽命之功效,只可惜光集齊研製這枚丹藥所需的藥材便花了貧僧六年的功夫,等到丹藥煉成之時,太宗皇帝已經駕崩了。”

    謝危樓盯著他:“所以,那枚丹藥被大師用了?”

    玄塵並未否認。

    謝危樓一笑,薄唇湛涼,眸中不無譏嘲:“出家人講究清心寡慾,沒想到大師這樣的聖僧也不能免俗,對肉-身長生亦有渴望。”

    玄塵垂下眼瞼,執白棋的手是枯槁的木色,與鮮亮的棋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謝危樓猜想,面前的玄塵才應該是順應自然衰老規律呈現的模樣,“不求成佛,卻求長生,不求心靈解脫,卻執著於肉身存亡,此為一過。”

    他沒有對玄塵如今的容貌刨根問底,只繼續方才的疑惑:“那麼大師的第二過,是陶氏?本王一直在想,陶氏一女子,是如何求到世家貴族都難得一見的玄塵大師面前,又是如何知曉大師手中有起死回生之藥?”

    玄塵面容蒼白,緩緩說道:“王爺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只不過不是起死回生之藥,貧僧再有本事,也無法扭轉生死大事。”

    謝危樓鳳眸微眯:“是假死藥?”

    玄塵頷首,“有一種丹藥,服下可即中毒之狀,閉氣七日後醒來,行動仍與常人無差,然逆天而行,必有弊病。這七日便能讓人一夕老上十歲,身體內積壓的毒素也定會找到一個出處,或呈現皮膚之上,或滲入五臟六腑,經年累月,破壞身體機能,加快衰老速度。”

    謝危樓終於能想通了,為何玉嬤嬤入府之時也是年輕的乳母模樣,只是這短短二十年間,模樣已與五六十歲的老婦無異。

    “陶氏當年假死之時,也不過十六七歲,這枚假死藥,搭上了她十年的青春,往後也再難恢復昔日美貌,”謝危樓慢慢分析,還是覺得疑惑,“大師不是很喜歡她麼?幫她才是害她啊。”

    謝危樓想到玉嬤嬤那張臉,“這麼多年,她可什麼都沒有得到,甚至除了貌若無鹽和一身病痛,她一無所有。”

    玄塵苦笑了下,面前之人言語漫不經心,實則一字一句鋒芒畢露,尤其那“喜歡”二字,對於出家人來說,無異於處以極刑。

    “聯合陶氏,以假死藥和絕筆書誆騙本王收養那個嬰孩,此乃大師第二過。”

    謝危樓從來也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人,不必給最重要的幕後幫兇留面子,他眉梢一挑:“可陶氏再美,不過一平民女子,凡此種種,定是被大長公主言語所惑,至於大長公主又是如何保證,陶氏能在大師面前拿到神藥?本王原本實在想不通這樁,直到後來查到一件事。”

    他抬起頭,觀察玄塵的表情:“永耀二年六月十九,正是觀世音菩薩成道日,隆興寺貴賓雲集,不僅昭陽大長公主在此禮佛,大師也恰好雲遊至此。巧的是,當日霍澤源的新婚妻子也上隆興寺為出征的丈夫祈福,當晚卻是戌時方歸。”

    棋面上,謝危樓再吃一子,黑棋已佔據大半江山,他繼續道:“霍澤源是我部下,本王知道他無父無母,唯一的牽掛便是這容貌美豔的妻子,生怕她受人覬覦。霍澤源大概死也不會想到,是這位名動天下、斷絕七情六慾的得道高僧對他妻子起了淫-念。可這一切,卻意外被大長公主知曉,高僧破戒,便成了她手中的把柄,所以才有了當年的假死藥和眼前這一枚忘心丸,本王可有說錯?”

    玄塵目光慢慢垂下:“色戒為佛門第一戒律,此乃貧僧第三過。”

    二十年前的事已無多少人證,謝危樓只能從陶氏兄嫂和曾與陶氏相熟的鄉鄰處著手調查。

    陶氏的一位金蘭姐妹還記得當日隆興寺晚歸之後,陶氏為此受到兄長訓斥,大感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