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陰差

    不留客急得咬住手指,紅繭中的線耗完,季歌的人形還沒有穩定下來,白線那頭始終沒有連上陽世。

    還差一點!只還差一點!

    不留客想把體內的線借給尤星越,但是又不知道貿然出手,會不會給尤星越幫倒忙。

    尤星越忍著頭暈,一手撐著自己的膝蓋。

    他實在抽不出線了,體內剩餘的線早就與他融為一體,除非剜下血肉,否則再無力抽出一根線。

    好在……好在他提前做了準備。

    尤星越視線模糊,他搖搖頭,試圖讓清醒一些,隨即向不留客伸出手。

    不留客茫然:星越是要幫忙嗎?

    他手中的髮絲越來越紅,脫離不留客的手心,一種不留客熟悉的力量從髮絲上散發出來——是線!這根髮絲上居然有線的力量!

    髮絲是魏鳴思的,在紫檀接連幾日的養護下,已經黑潤堅韌,隱隱沾染了紫檀微弱的靈力。

    不留客驚喜——

    對啊。

    頭髮和線是一個形態,而線形的實物會增加線的韌性。

    尤星越控制不住地咳嗽出聲,他渾身沒有一處不冷,疼痛和虛弱快要耗盡他的體力,尤星越定了定神,伸出手點了點季歌的右手腕,在季歌皮膚上留下鮮紅的血跡——

    尤星越指腹上的傷口還在流血。

    同時,緊緊拴住季歌的紅線顫巍巍地向外伸出一截。

    尤星越強撐著站起身,隨著他起身,魏鳴思的頭髮浮到半空中,髮絲已經完全被線附著,成了一截奇怪的紅線。

    尤星越十指交叉,微微合上眼睛。

    髮絲化成的紅線越來越紅,兩段開始向外蔓延,一端已經接上季歌手腕的紅線,而另一端……

    不留客突然聽到很清晰的一聲“啪——”

    髮絲忽然繃緊,一條貫穿大半個城市,從醫院延伸到花田的紅線突然出現,扯住季歌左手腕上的白線,向其灌注了最後一絲力量!

    一直飄忽不定的白線驟然繃緊,線的一頭定定連在虛空中,眨眼的時間就不見了。

    連上了!

    季歌虛幻的人形終於凝實,膝蓋以下的部分從根系化成雙腿,他生死之際被拉回來,整個人蜷縮在地上用力咳嗽。

    哭喪棒陰差:“……”

    他的哭喪棒啪一下掉在地上,完全不能從衝擊中回過神:這年頭,還有從陰司手裡搶人的?!

    鎖魂鏈陰差一臉苦相:“完了完了,季歌上了名單,我們兩個一起來,還沒辦法帶他回去,這可怎麼辦?!”

    哭喪棒一咬牙:“威脅這個人,把季歌帶走!”

    鎖魂鏈新上任,滿臉糊塗:“這能行嗎?”

    哭喪棒陰差咬牙:“能行!”

    哭喪棒主動現身,耷拉著眼皮盯著尤星越:“陰差辦事,奉命帶走季歌。你是哪家的修道者,竟敢與陰差作對?”

    他是普通陰差,一臉紙白的死人相,手持白色哭喪棒,雙腳不著地,大晚上能嚇死一個心臟不太堅強的普通人。

    鎖魂鏈陰差跟著現身,手持鎖魂鏈,沉著臉瞪著尤星越,附和道:“不錯!你怎麼敢於陰差作對?”

    尤星越按了按太陽穴:“我不是修道者,一個古董店的老闆而已。”

    尤星越頭疼欲裂,需要藉著不留客的力量才能撐住不往下倒:“兩位陰差,季歌倘若是死而復生,確實算我與陰司搶人,但是季歌從頭到尾只是瀕死,並未真的死去,怎麼能算我妨礙公務呢?”

    “如果這樣是違背生死倫理,那天底下行醫者豈不都妨礙了公務?”

    尤星越也沒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季歌要是真的死了,他也是回天乏術。但是季歌沒有死,尤星越不過是用一根線,吊住了一顆不捨紅塵的心。

    兩個陰差面面相覷。

    此人說的……倒是很在理。

    可是他救了季歌,讓他兩個如何向上司交代?

    哭喪棒想了想,一個閃身到了季歌身邊:“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

    啪的一聲脆響。

    最後一個字戛然而止,哭喪棒陰差手中的哭喪棒被攔腰截斷。

    “我敢。”

    尤星越指尖淅瀝瀝地往下滴著血,方才抽斷哭喪棒的是尤星越鮮血凝成的線。

    哭喪棒陰差:“……”

    身為鬼魂,陰差也忍不住用見了鬼的表情看向尤星越。

    有沒有搞錯?這可是陰司發下來的哭喪棒,是正經的法器,怎麼會被一個凡人打斷?!

    尤星越眼神發冷。

    季歌耗盡了他體內可以自由活動的線,但尤星越這麼多年來,體內與血肉交融的線才是大多數,別說兩個普通的陰差,就是拘魂總使親自來了,尤星越也不怕。

    拘魂總使下設拘魂使,拘魂使下又設陰差,所以前來索要季歌魂魄的,不過是兩個墊底的陰間公務員。

    半個天師也是天師,沒有看家的底牌,怎麼敢稱半個天師呢?

    “季歌是我救下來的,今天就是閻羅王在這兒,也得跟我掰扯清楚。難道因為你們是陰司部下,就能枉顧道理嗎?還是說,週轉陰陽的陰司,反而是世上最沒有道理倫常的地方?”

    不留客也很不高興,抿著唇,緊緊護在季歌身前。

    尤星越佔了理,最重要的是,兩個陰差打不過他,哭喪棒陰沉著臉,收回手:“跟陰差作對,你給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