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她突然問道:“你平日裡點的什麼香?”



    謝瀟南多少也有點習慣她跳脫的思維,懶得應聲。



    “你身上總有一股甜甜的香氣,雖然很淡。”溫梨笙在上次遇見他的時候就聞到了這股味道,後來還特地去香料店裡逛了一下,把店中最名貴的幾種香都聞了一遍,沒能找到他身上的那種,想到這她又降低了些許聲音,喃喃道:“世子身上也有。”



    謝瀟南倒是沒注意到這些,他沒有給衣裳薰香的習慣,只是偶爾會在房中點上香,所以身上會沾染些許味道。



    “別惦記他的東西。”謝瀟南說:“沂關郡買不到。”



    “我知道。”溫梨笙撇撇嘴,心裡想的卻是大不了去別的地方買。



    “今夜離開這座山之後,我們恐怕很難再見面了,我最後跟你商量一件重要的事。”溫梨笙側過臉看他,見他已經閉上眼睛,似乎打算睡覺。



    他的面容真的很白,鼻樑高挺,雖然麵皮看上去很是普通,是那種看好幾眼也不會令人留下印象的那種,但臉型的輪廓卻是極好的。



    沂關郡的地勢高,除卻有些天生就曬不黑的人之外,沂關的人基本上都是麥色的皮膚,鮮少有他這種膚色偏白的人。



    溫梨笙又想到了謝瀟南,他的膚色也是很白的,站在日光下極為亮眼。



    謝瀟南與他身邊的人單是在街上站著,就能看出不是沂關人。



    沂關郡裡江湖門派居多,這裡的少年姑娘打小就耳濡目染,有著江湖人的不拘小節和豪氣,上樹下河都是很隨便的娛樂活動,坐姿歪七扭八,走路吊兒郎當。



    但是謝瀟南一行人卻是完全不同的,他們的坐臥立行都有著別樣的氣質,甚至駕馬的護衛也目不斜視的站得筆挺,溫梨笙知道,這個叫規矩。



    找遍了沂關,也只有施家與他們有點相似。



    自從京城的施家嫡脈出了個得寵的妃子之後,施家的女兒自小都是按宮裡的娘娘培育的,就盼著年歲一到然後送進宮裡參加選秀,施冉便是如此教養的。



    所以她出門總是穿著精緻的衣裙,頭上戴著墜了長長珠串的簪子,舉手投足溫婉得體,從不曾見她大聲說話,唯有之前把溫梨笙氣急了跟她動手時,她才喊了幾嗓子。



    這些人都是束在規矩之中長大的,想必在遙遠的京城,那裡的姑娘也都是這番模樣吧。



    那得多無趣啊。溫梨笙心想。



    “什麼事?”謝瀟南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溫梨笙這才回神,想起方才話說了一半思緒就跑偏了,這才把重點拉回來:“先前在梅家院偷劍法一事,我可以承擔下來,但做為交換條件,我希望……”



    說到這裡,她覺得用詞不大合適,又改口道:“我懇請世子,若是日後溫家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能夠對溫家高抬貴手,你能不能幫我將這番話轉達給世子?”



    反正讓謝瀟南去澄清那東西根本不是她偷的已經不可能了,但她只要是在沂關郡內,就不會有人能對她動手,即便是不顧忌著她那個郡守爹,也還有風伶山莊的庇護。



    但肯定要用這個事做些交換的,不然她真的白白吃虧。



    謝瀟南聽到這話,緩慢的睜開眼睛,朝她看來,語氣沒有溫度:“即便溫浦長貪贓受賄,目無法紀?”



    溫梨笙發現他的眼睛竟與那世子有幾分神似,心中咯噔一下,連忙轉開了視線,強作鎮定道:“那都是沒有的事,謠傳。”



    “你分明知道……”



    “我不知道。”溫梨笙飛快的打斷他的話,然後背過身去面朝著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爹是一心為民的好官。”



    謝瀟南的目光落在她的背上,片刻後收回,復又閉上眼睛沒再說話。



    溫梨笙也不再說話,乾脆閉上眼睛等睡。



    體內殘留的藥效又上來,她只閉眼了半刻鐘,就陷入了沉睡之中,耳朵再也聽不見別的聲音了。



    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聽到耳邊有人喊她名字,才逐漸從睡夢中清醒。



    她迷迷糊糊的睜眼,就看見一人站在床榻邊,看輪廓認出這是應該躺在她身邊睡覺的謝瀟南。



    她困得厲害,嘴唇張了張想問什麼事,但很快又閉上眼,似乎要再次睡著。



    謝瀟南見喊不醒她,便探身進床,一隻腿屈膝跪在榻上,拽著她的手腕一下就把人拉到了床邊來,往上提:“醒醒。”



    溫梨笙這下是清醒了,她沒想到這人輕而易舉就把她提了起來。



    她馬上跪坐在床上,在極短的時間裡就驅散了睡意,她揉著眼睛,壓低的嗓音還有些軟弱無力:“現在就走嗎?”



    謝瀟南低聲道:“你出了門往東邊走,藏水缸的後面有一排屋子,那是存放他們吃食的地方,你縱火將房子點燃。”



    溫梨笙聽了後,眼神逐漸從迷茫轉向驚訝:“山上縱火?這夏日裡乾燥易燃的,萬一山林著火了怎麼辦?”



    謝瀟南道:“東邊一帶周圍的樹木草地都被清理趕緊了,只要滅火滅得快,不會蔓延出去。”



    說著將火石遞給了她,催促道:“動作快點。”



    溫梨笙只好接過火石,推門出去的時候發現門口沒有守衛撤了,也沒有巡邏的人,這裡就想普通的居住之地,一到晚上就黑燈瞎火,只有月光照明。



    她吃了那個毒丸之後,阮海葉已經對她放心了,所以不再防備。



    溫梨笙拿著火石往東邊藏水的地方而去,途中極力放輕了腳步,害怕吵醒人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走過去用了半刻鐘的時間,皎月探出厚重的雲層,視線變得清晰,那一排屋子就立在眼前。



    原本守著屋子的兩個悍匪也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溫梨笙呼出一口氣,捏著手裡的火石,正準備上前的時候,旁邊暗處突然走出來一個人:“溫姑娘,等你多時了。”



    她嚇得魂飛魄散差點就當場去世,她後退好幾步,警戒道:“你、你誰啊?”



    “溫姑娘不必害怕,是世子派我協助你的。”那人走到月光下。



    “世子?”溫梨笙驚詫不已,仔細一看面前這人竟然是之前一直伴在阮海葉左右,給她遞水喂東西的那個清瘦男子。



    昨夜她多看了這人兩眼,就感覺有些眼熟,如今近距離再一看,當即眼睛一瞪疑問道:“你是不是在賀家的戲臺上,唱戲的那個?”



    “正是在下。”那男子作揖行禮:“半月前我就混入了火狐幫做內應,前些日子火狐幫眾人謀劃要在賀老太君生辰之時混入其中殺人奪貨,所以在下便混入戲班子進了賀宅。”



    溫梨笙心頭一震,猛然想到昨日初到賀宅的時候,謝瀟南正坐在戲臺下看著,原本以為是他閒著無事去聽會兒戲,現在想來恐怕沒那麼簡單,應當是聽這個內應給他傳遞情報的吧。



    半月前,是謝瀟南剛進沂關郡不久。



    原來謝瀟南早就謀劃好了一切,原本還以為他的目的只是殺賀老太君,卻沒想到後來那小白臉被阮海葉攔截再一併帶到山上來,也是計劃之中的事嗎?



    “那你為什麼要改戲詞來提醒我?”溫梨笙有些不明白。



    “是世子爺吩咐的。”男子回答道:“白日你離去之後,世子爺告訴在下說你肯定還會再來一趟,到那時再給你提醒,我原以為你不會再來,沒想到夜幕唱最後一場的時候,你真的來了。”



    沒想到幫她避開了致命危險的,居然是謝瀟南。



    “他是怎麼做到的……”溫梨笙失神的喃喃。



    分明人不在,卻能將一切都計劃好。



    “溫姑娘,此時不便耽擱太多時間,請將火石給在下。”男子朝她伸出手。



    溫梨笙驚得險些忘記正事,連忙將火石遞出去,就見男子走到屋子跟前蹲下,僅眨眼的功夫便起身,火勢一下從屋子底下躥起來。



    屋子上澆了東西,碰到個火星就會燃起來,為了火勢燒得更大,男子進屋裡點著了多處地方。溫梨笙什麼也沒做就在旁邊看著,在極短的時間內,房子已經呈現出燒起來的架勢。



    男子到了跟前說:“在下還有事要做,溫姑娘自己當心。”



    說完將火石奉還,一個轉身跳入了暗處消失不見。



    溫梨笙摸著有些發燙的火石,溫度好像從手掌燒到了心尖,一陣滾燙。



    她飛快的逃離縱火現場,往來時的方向跑去,正尋思著去哪裡找人時,就聽見一聲巨響在靜謐的空中炸開,竟有一人直接從面前的屋子裡摔飛出來,門板被撞得七零八碎散落一地,那人也飛出半丈遠滾落在地上。



    溫梨笙驚了一跳,忙往後退去。



    地上那人咳嗽幾聲爬起來,藉著月色,溫梨笙才看清楚,這人正是阮海葉。



    聲音太大,驚醒了許多睡覺的人,匆匆忙忙拉開門發現自己老大從地上爬起來,這些火狐幫的人立即意識到有危險,紛紛披上衣裳拿出武器站到月光下來。



    少頃,周圍站的都是人,吵吵嚷嚷的罵起來。



    溫梨笙有些打悚,見幾人上前來,似乎要抓她。



    耳邊傳來腳步,溫梨笙轉頭看去,就見一人提著黃色的彩雕燈籠從屋內緩緩走出,一身黑衣幾乎與夜色相融,白皙的臉上覆一層微光,神色看得不分明。



    再往前走兩步,站到月光下,那張面相普通的臉上沒有表情,嘴角微微沉著,俯視著半跪在地上的阮海葉:“站不起來了?”



    一下那幾個想上前的男人就停住了腳步。



    溫梨笙頓時感覺這位置無比安全,若是誰想來對她動手,這樣近的距離身旁的白大哥就能第一時間出手救她。



    阮海葉大概是受傷了,她捂著心口緩了片刻才起身:“真是對你大意了。”



    謝瀟南唇角輕動,一個充滿譏誚的輕笑,不徐不緩道:“你便是萬般防備也無用。”



    “至少不會解開你手上的枷鎖。”阮海葉用手背擦了一把嘴邊溢出的血。



    謝瀟南將手中的雕花提燈往旁一送,遞到了溫梨笙面前,她趕忙伸手接下。



    “把東西交出來尚有命活,若等到我親自動手,你便只剩死路。”謝瀟南的聲音沒有情緒。



    雖然這話在當初她無意間搶到那塊紫玉的時候,他也對自己說過類似的,但如今站在另一方去聽竟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