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從薩溪草原返回沂關郡, 最近的路程就是穿越一座座連起來的高山,但山中野獸居多,且盤踞著不知名的山匪團伙, 以及獵戶們設下的陷阱等等,危險因素太多。



    所以溫梨笙和謝瀟南的路線則是乘舟穿過環山的河流,然後到達山邊的鄉鎮,再一路回郡城。



    他們只帶了一些哈月克族的飾品和食物, 再多的東西謝瀟南就不讓帶了,說麻煩。



    路上由兩個男子和閩言陪同, 索朗莫本來也想跟著,但溫梨笙躲在謝瀟南身後一直小聲道:“快想辦法快想辦法。”



    最後謝瀟南被唸叨的煩了,開口回絕了索朗莫的跟隨,他擊退巴薩尼族的幾個人之後,在哈月克的地位飛昇, 所有人見了他都十分尊敬,就連索朗莫的目光也一直追隨他,得知他拒絕之後, 索朗莫一臉的遺憾和落寞。



    溫梨笙最後把自己的衣裳留給了阿茶, 本來想表達感謝的金簪被折斷了,她所能留下的東西也只有那一身價值昂貴的衣裳, 她穿走了一身哈月克族的衣裳, 自然也要留下她自己的。



    雖然有些不合禮節,但阿茶卻不介意,得知她的意圖之後, 十分高興的抱著衣裳轉圈圈,最後將兩指合併,指頭在溫梨笙的唇上輕輕印下, 而後兩個指頭按在眉間,她閉上眼睛低下頭,不知道說了句什麼。



    閩言在一旁說:“這是我們祈福祝願時的禮儀,阿茶再為你祈福。”



    溫梨笙笑完了眼睛,最後摸了摸阿茶的頭。



    哈月克一組站成一堆歡送溫梨笙和謝瀟南,族長最後送了一番祝願,並表示哈月克永遠歡迎梁人,而後目送兩人離開。



    直到走出很遠,溫梨笙坐在馬上回頭望的時候,他們還站在原地未動。



    感受到異族的熱情,溫梨笙的心被填的滿滿當當的,隔著隨風飄擺的綠草向他們揮手。



    出了薩溪草原後,他們騎馬行了半個時辰的路,到了渡口等船。太陽慢慢高升,溫度漸起,溫梨笙拿著羽毛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搖著。



    等了許久,渡河的船才慢慢悠悠的來,溫梨笙起初很納悶,照這樣的速度一天也只能渡一趟,船伕拿什麼掙錢?



    後來才瞭解到,薩溪草原的人去鄉鎮的並不多,所以這艘船是五日才有一趟的,也虧她昨日醒的及時,若是錯過了今日,就要再等上五日才行。



    把兩人送上船後,閩言幾人就騎著馬回去了。



    船上只有溫梨笙和謝瀟南,起初見周圍風景秀麗,溫梨笙還感覺很是新奇,站在船頭左顧右盼,後來時間一長,她的新奇勁兒也消退,加上太陽越來越強烈,曬得人滿是熱意,她就鑽進了船艙裡。



    謝瀟南正靠著艙體閉眼休息,溫梨笙也放輕了手腳的力道坐到了他對面。



    艙內靜謐,溫梨笙放肆的盯著謝瀟南的臉打量。



    毫不誇張的說,上輩子和這輩子,她是頭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如此細心的觀察謝瀟南。



    當年謝瀟南進沂關郡後,郡城中數不清的家族想要攀高枝,爭破了頭的想把自家的女兒送到謝瀟南身邊,哪怕只是個妾室,待謝瀟南迴京承爵後那也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最誇張的是有個姓馮的,把自己七歲的女兒都要送給他丫鬟使,溫梨笙聽說之後冷笑不止,暗道這些人怕不是有些喪心病狂了。



    不過憑心而論,謝瀟南確實有一張極為出眾的臉,他身著赤色的哈月克族外袍,棉白的衣領露出一半,墨髮束起馬尾垂下的髮絲肆意的散在肩頭胸膛,渾身上下只有紅白黑三種顏色,即便是坐著不動也難掩一身與生俱來的貴氣。



    他閉上眼睛時斂去拒人千里的冷漠,將階級模糊後,就讓人有一種可以觸摸攀登的錯覺。  只是這個高枝,前世誰也沒攀上,他在沂關郡住了一年多,把沂關郡攪得天翻地覆之後就回京了。



    起初還偶爾能聽到他的消息,後來無論如何也打聽不到了,直到他舉起謝字旗攻城造反,關於謝瀟南的傳說這才又一次遍佈了整個大梁。



    誰能想到最後將謝字旗插上皇城,坐在黃金龍座上接受萬臣朝拜的謝瀟南,現在就坐在她面前,閉著眼睛一副溫良無害的模樣。



    溫梨笙想著現在要是一刀捅過去,把他扎死,會不會就能避免大梁所有的動盪?



    但是她又想到了自己的肋骨。



    正想著,對面的人突然睜開眼睛,看到她後雙眸一眯露出些不爽的神情。



    溫梨笙嚇了一跳,繼而若無其事的把視線挪開,抖著腿哈哈笑道:“外面天氣真好啊,是吧少爺。”



    “你還要盯著我多久?”謝瀟南道。



    “啊?”溫梨笙大吃一驚:“你不是閉著眼睛的嗎?怎麼我盯著你也能被發現?”



    習武之人的五感本就比尋常人靈敏,他說道:“你的目光太過直白。”



    “是嗎?”溫梨笙撓了撓頭:“那一定是我對您尊敬崇拜的太過熱烈。”



    “說謊的時候先想想被拆穿謊言的後果。”謝瀟南往後一靠,姿態有些懶散:“你爹沒教過你這些嗎?”



    “我爹只教過我看見世子爺之後要恭敬守禮,萬不可越矩。”溫梨笙說。



    “那看來溫郡守沒教好你,”謝瀟南道:“我倒是不介意幫溫郡守管教一二。”



    這話在溫梨笙的腦中轉了個來回,她疑惑道:“你想當我爹?”



    連謝瀟南都愣了一下,對溫梨笙的腦回路有些訝異。



    “不大合適吧,你年紀應該跟我差不了多少。”溫梨笙皺著眉頭,像是真的在認真考慮似的:“況且我要是改姓謝,謝梨笙……不好聽啊。”



    “閉嘴。”謝瀟南見她越說越離譜,嗤笑一聲:“想進謝家族譜,倒是想得挺美。”



    溫梨笙心說我還不稀罕呢!呸!



    又一次不大愉快的聊天告終,接下來的時間兩人都沒再交流,船體搖搖晃晃的勾起了溫梨笙的睡意,她歪到在寬椅上,裹著身上的紅袍,很沒有形象的呼呼大睡。



    臨近正午,船才在渡口靠岸,溫梨笙揉著惺忪的睡顏跟在謝瀟南身後下了船,渡口來往的人都對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



    但這個渡口也算是薩溪草原人通往鄉鎮的常用途徑,所以經常有不同種族的人來,大多數人也都見怪不怪了。



    正午的陽光充足,很多在渡口卸貨幹活的男子都光著膀子,身上的汗珠密密麻麻,還有不少婦女提著飯來尋自家男人,帶來的孩子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玩耍。



    其中有一個約莫十歲的男孩子,身上穿著破舊的粗麻布衣,乾瘦的兩條腿飛快的跑動著,一下就從溫梨笙的面前竄過去,手裡還拿著一個木頭做成的劍。



    後面四五個孩子再追趕,沒幾步就攆上了男孩子,將他壓在地上,鬨鬧著把木劍從他手裡搶走,嘴裡嬉笑著:“就憑你也想娶上官大小姐?”



    他們將木劍遞給其中一個穿著錦衣的男孩,那男孩接過木劍之後就牽起旁邊一個粉衣小姑娘的手,裝得滿臉鄭重道:“上官姑娘,我保護你,不會有人欺負你的! ”



    錦衣小男孩的嘍囉們附和:“是呀是呀,嫁給我們周家,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呢!”



    溫梨笙沒繃住,被逗得笑聲不止。



    她知道這錦衣小男孩扮演的是宰相周家,周家世代從文,代代出狀元,是大梁千萬學子的榜樣。小女孩扮演的是上官家族,傳聞上官家的女兒容貌傾城,知書達理,無數人求娶而不得,嫁的都是大富大貴的望族,引得世間女子競相模仿。



    民間小孩都愛這麼玩,不是扮作妖精神仙,就是扮作高官望族,也沒人會管這些。



    正笑的時候,倒在地上的小男孩坐起來,倔強地喊道:“我謝家驍勇善戰,也是很厲害的,怎麼就娶不得她了?”



    他的話頓時惹來鬨堂大笑,有人嘲笑他:“二河,你這胳膊腿兒能拉動你家磨坊就不錯了!”



    溫梨笙下意識朝身邊的人看去。



    巧了,這也站著個謝家人。



    就見謝瀟南忽而上前去,一把奪過錦衣小男孩手中的木劍,或許是因為他身量高氣勢足,一群小孩被震住了,沒人敢出聲反抗。而後他走到謝二河身邊,拎著小孩的胳膊輕鬆的讓他站起來,再蹲下來與小孩平視。



    謝瀟南將木劍遞給她:“拿好。”



    謝二河伸手接下了木劍,表情愣愣的。



    “保家衛國,守護大梁才是我們謝家人該做的事。”謝瀟南用手捏了捏他的臉蛋,肅著臉問:“懂嗎?”



    他懂什麼啊懂,才一個半大的孩子。



    正午燦爛的陽光灑在謝瀟南的身上,一下描繪出他溫潤如玉的眉眼,墨色的眸子沉沉的,即便是面對一個小孩子,也看起來溫柔而認真。



    溫梨笙站在幾步遠之外,看著蹲著的謝瀟南與站著的小男孩,兩個謝家人的身份天差地別,卻在這偏遠的鄉鎮一角相遇,不知為何她心中溢出一種奇妙的感覺。



    木劍被奪的錦衣小男孩反應過來,氣勢洶洶的來到謝瀟南面前,想要伸手把木劍搶奪回來,結果謝瀟南曲起手指一下彈在錦衣小男孩的頭上,一個響亮的腦瓜崩。



    錦衣小男孩立即捂著腦袋大聲哭喊起來,他的幾個小跟班也不怕死的排著隊來,結果被謝瀟南一人賞了一個腦瓜崩,幾個孩子癟著嘴大哭,眼豆子嘩啦啦的流。



    溫梨笙見狀簡直目瞪口呆。



    只見謝瀟南接著問那孩子,面上有幾分兇巴巴:“我說的你聽懂了嗎?”



    那小男孩有些害怕,卻還是瑟縮道:“可是我想娶漂亮媳婦兒……”



    話剛說完,謝瀟南抬手也給他腦門彈了一下,於是幾個孩子抱在一起哭。



    溫梨笙左右張望,怕孩子的父母找上門來,連忙把謝瀟南給拉走。



    逃離現場的時候,她沒忍住說了一句:“你跟一小孩計較什麼?”



    謝瀟南輕哼一聲:“你在教訓我?”



    不該教訓嗎?多大的人了還欺負小孩子?!



    溫梨笙嘴上忙道不敢不敢,加快腳步趕在他們父母找來之前走了。



    兩人在鎮上尋了一家飯館,簡單吃了些東西之後,便租了個馬車繼續上路。



    馬車很小,但鎮上找不到更大的了,出門在外也只能暫時將就著。溫梨笙不敢亂動,因為空間太小,她稍微一動腿就會撞上謝瀟南的腿,引來他眼風一掃。



    接下來的路途簡直是又枯燥又乏味,對天性好動的溫梨笙來說真真是煎熬,她也只能偶爾掀開車簾探出頭去看看窗外的風景,餘下的時間裡都是呆滯的坐在車中,發呆或者是閉著眼睛發呆。



    這幾日睡得太多了,她沒什麼睏意,就硬是睜著眼睛在搖搖晃晃中熬了幾個時辰,謝瀟南則安靜多了,惜字如金似的,溫梨笙多次向他搭話也回答的不多。



    無趣。溫梨笙暗道。



    趕到郡城邊上時已近傍晚,前方一處木橋馬車過不去,車伕只得將兩人放下來,收了銀子掉轉馬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