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溫梨笙摸了摸自個有些熱的耳朵, 說道:“你再講一遍吧,我保證這次認真聽。”



    謝瀟南想說什麼,但話到了嘴邊又沒說, 只拿了一張全新的紙,又將剛才的話給她重新說了一遍。



    這題其實並不難,加之謝瀟南的解題思維很簡單,並且考慮到溫梨笙理解能力, 所以講的更加淺顯易懂,一遍講完, 溫梨笙也就懂了解法,計算了許久後得出了答案。



    溫梨笙從沒有這樣的感覺,好像整個大腦都通暢了一般,看著紙上演算題目的過程竟生出一種慢慢的成就感。



    她從前沒有解過這樣的題,竟不知道看起來那麼麻煩的題也能通過這樣簡單的方式解出答案。



    溫梨笙舉著紙, 上面密密麻麻的演算過程讓她咧開嘴笑起來,唇紅齒白的模樣讓人心生喜愛。



    謝瀟南道:“你只解了一道題。”



    “哦對對,”溫梨笙連忙拿出一張新紙, 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下一題下一題。”



    她對算術題有了前所未有的興趣。



    溫梨笙拉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 她自己都沒察覺,然而謝瀟南垂下眼眸看見她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 卻也沒有第一時間掙開。



    他看到自己手腕的骨節被溫梨笙握住, 手掌裡的熱意貼著皮膚傳來,她的手背也很白,是那種帶著暖色的白, 與他冷玉一樣的白略有區分。



    溫梨笙的腕鐲是一日一換的,今日戴的是綠枝蓮花鐲,小巧的蓮花一朵朵嵌在鐲圈上, 栩栩如生。



    “不如那隻墨金。”謝瀟南就這麼突然說了一句。



    “什麼?”溫梨笙摸不清頭腦的問。



    而後隨著他的目光一落,就看到了自己的手,她這才意識到方才動作有些隨意了,把手縮回來的同時,心尖一動:“世子是說那隻墨金的鐲子我戴著更好看嗎?”



    謝瀟南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將她方才解的那道題拿到桌角放著,繼而就聽女夫子開始念第二道題。



    溫梨笙的左手指摸索了一下蓮花鐲,斂了神色開始聽寫下一題。



    女夫子準備了七道題,這七題穩穩的把謝瀟南和溫梨笙的一上午時間給填滿了。起初的題沒什麼難度,但越到後面題目的難度就越高,有時候謝瀟南講上兩遍,溫梨笙還是一知半解,只得麻煩謝瀟南再講。



    做題的時候溫梨笙腦子一團亂,倒不覺得有什麼,不過後來才發覺這事十分考驗謝瀟南的耐心,有時候一道題謝瀟南要用幾種不同的辦法給她講解,就好比一張溫梨笙吃不下的餅,被他掰碎了一點點的餵給她。



    以溫梨笙對他的瞭解,他並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麼在給她講題這件事上,他卻表現出了一副耐心十足的模樣,即便是溫梨笙怎麼也聽不懂,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卻只是皺皺眉頭,並未說什麼。



    很久很久以後,溫梨笙回想起這一日,頗為疑惑的問他當時為什麼性情大變,對她這樣有耐心。



    謝瀟南想起當年場景,彎著眼眸輕笑說:“你當時的模樣太認真了,足夠我用最大的耐性去對待。”



    一上午的時間眨眼過去,放課鐘敲響的時候,溫梨笙才發覺時間竟然這麼快,以前她從不曾覺得在書院的時間過得如此快。



    把東西都收拾好之後,溫梨笙與謝瀟南在書院門口分別,回了溫府。



    接下來的幾日,溫梨笙習慣了去千山書院讀書這件事,也不再想辦法逃離,每回都揹著自己的小書箱自覺的在鐘聲敲響之前去書院。



    因先前與謝瀟南做了約定,她每天都要抄寫六篇書中的文章,所以課堂上基本沒什麼閒工夫。她這般乖巧的表現一下就引得眾位夫子大吃一驚,想當初溫梨笙在千山書院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的,搞得所有夫子對她都頗為頭痛。



    這次她回來,授課的夫子都害怕的不行,卻沒想到她突然改邪歸正,且一連好幾日都老老實實的,對於那些夫子來說,這完全就是一個大驚喜。



    一天六篇文章,在每日下午的放課鍾前交給謝瀟南過目,唯一的要求就是字體整齊潔淨,若是潦草難辨的話,會被他當場撕掉。



    一連好幾日的抄寫,溫梨笙感覺自己的性子都靜了不少,有時候她在心中想著,或許這樣抄久了,她還真能成為一個文靜溫婉的姑娘。



    這樣的話,她爹就不會整日唸叨她,說她像山澗裡的長毛野猴了



    如此甚好!



    溫梨笙頗是滿意的點點頭,唇線拉出一個笑容,決定好好犒勞一下努力的自己,於是張口衝著前方大吼:“老闆,六個蟹粉包子!!”



    那老闆對溫梨笙很是熟識,笑著問:“大小姐今日怎麼多加了兩個?”



    “犒賞自己的!”溫梨笙覺得她多吃兩個沒什麼問題,這包子也不算大,兩口一個的。



    捧著包子揹著小書箱,溫梨笙行過千山書院門口那尊高大的石像,她停步衝那石像抬手致意,像是在打招呼一般。



    謝瀟南剛下馬車就見到這場景。



    只見溫梨笙一襲鵝黃色的細紗長裙,頭頂左右綰著圓圓的丸子似的發包,垂下長至腰間的髮辮,白淨的耳垂掛著雪白的玉葫蘆耳飾,走路的時候微微露出小巧的錦鞋,踩著初升的朝陽裡,玉葫蘆一搖一晃。



    她正仰頭看那尊高大的石像。



    那石像其實是就是謝瀟南的太爺爺,七八十前沂關郡被薩溪草原的一幫聯合起來的遊牧民族攻佔,那時候的沂關郡還不如現在繁華景盛,甚至連像樣的駐紮軍都沒有,被那群人高馬大的遊牧族一舉打破了城門,那時候的沂關郡深陷水深火熱,婦孺老幼皆受盡苦難。



    前來抗敵的,正是謝家當時的家主,用了半年的時間將那些人趕出了沂關郡,趕回薩溪草原,而後他又留在沂關郡生活五年,練起兵強馬壯的軍隊駐守沂關,建立學堂教書育人,開設糧倉救濟難民,將沂關郡從瀕臨破碎的邊緣拉回。



    千山書院的院長當年便是謝家主親自教書的那一批學生其中之一,所以千山書院在建成的那日,這尊無比高大,一手持劍一手持書的石像就立在此處。



    溫梨笙就這麼站在謝瀟南的太爺爺石像面前吃完了蟹粉包,拍了拍手,抬步繼續往前走。



    卻聽見身後有人喚她:“溫梨笙。”



    她側身回頭,就見謝瀟南站在十幾步遠之外,長身玉立,目若朗星。



    他身後是謝家的馬車,似乎是剛到此處。



    溫梨笙見到他的瞬間,笑容就攀上了眉眼,而後大步朝他走去,迎上他往這邊走來的腳步,而後一同往千山書院裡面走去:“好巧哦世子,我也剛剛來。”



    “今日吃的還是蟹粉包?”謝瀟南問。



    溫梨笙抬手,比了個“六”,用很是得意的語氣道:“我今日吃了六個!”



    抬手的時候衣袖滑落,露出她白嫩的手臂,腕子上的墨色點金鐲便映入謝瀟南的眸中,他狀似隨意的看了一眼,而後哼笑一聲:“前天你早飯吃的太多,撐得肚子疼,在課上站了一個時辰。”



    溫梨笙當然記得,她笑嘻嘻道:“這次不一樣,這次我沒吃其他的,就只吃了六個小包子,不會撐得難受的。”



    也是,傻子撞在樹上的時候,下次再路過也知道避開走,溫梨笙應當不會吃撐兩次。



    “今日天氣可真好啊,七八月份的時候,我們沂關郡最是炎熱了,今日早起時的風卻清涼溫和,連路邊的狗都不吐舌頭了。”溫梨笙樂呵道。



    謝瀟南一聽她又開始東拉西扯,便道:“有什麼事直接說。”



    溫梨笙嘿嘿一笑,身子微側,抓著他的手臂道:“世子今日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小的忙?”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往裡走,周遭路過的學生早就對這場景眼熟了,溫梨笙來千山書院讀書也好幾日,回回看到她在院中行走,身旁大多都有謝瀟南在。



    溫家那閒不住的大小姐對世子來說是特殊的,這已成了整個書院皆知之事。



    不過這些閒言碎語是沒機會傳到溫梨笙耳朵裡的,一來是沒人會主動跟她搭話,就算偶爾說兩句,也聊不到那些傳言上,二來則是她一天的時間裡大部分都與謝瀟南在一起,誰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跑到正主面前說這些東西。



    不過溫梨笙也不太關心這些,她這幾日放長了魚線,就等著今日下鉤呢。



    上午放課的時候,她把那本謝瀟南給她的書放在桌上最顯眼的地方,壓在所有紙的上面,擺放的很是雜亂,然後什麼東西都沒拿就離開了學堂。



    這幾日她每回都把東西裝在小書箱裡帶回去,不給偷書賊任何可乘之機,而今日她特意又不帶東西回去,哼著小曲悠閒自在的離開學堂,好像把那本書完全拋之腦後一樣。



    跟溫梨笙同個學堂的人都知道,她自打以前就沒有把這些書本紙筆帶回去的習慣,她覺得太過麻煩了,桌面永遠放著一堆東西,空著手來空著手回。



    這幾日每回放課都清理的乾乾淨淨就彷彿是她短暫的轉性一樣,不過現在又恢復了以前的樣子。



    但溫梨笙這日中午卻沒有回家,她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坐上馬車回了溫府,而實際上她在馬車走出不遠處就停車下來,讓一輛空的馬車回去,自個又從千山書院的另一邊偷偷溜了回來。



    這幾日她都把書寶貝似的護著,走哪帶哪從不放鬆警惕,這模樣都是故意做給偷書賊看的,就是成心表現出一股子珍惜這本書的樣子。



    上回偷書賊目的沒得逞,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而她之前丟了書又故意沒有追究此事,就是要引得那賊人二次作案。



    若偷書的人真是莊鶯的話,她肯定會二次作案的。



    溫梨笙有九分的把握。



    因為莊鶯並不算聰明,否則當初在梅家酒莊也不會因幾句吹捧就真的跑去找謝瀟南,且因為莊鶯父親的官一直居於她爹之下,她從很久之前就非常討厭溫梨笙,算是在千山書院裡為數不多的敢於溫梨笙明面上爭執的人。



    她是一有機會就絕對要給溫梨笙找不痛快的人,也給溫梨笙穿過幾次小鞋,雖然都沒什麼影響。



    奈何她爹是左郡丞,溫梨笙也不敢對她怎麼樣,否則會影響溫浦長的官途。



    不過這次她偷書那屬實是自己撞上來找死的。



    這時候的學堂區基本上沒什麼人了,越往裡走越是安靜,到他們上課的地方周圍半點人影都沒有,靜得只剩下夏蟬長鳴。



    她放輕了腳步站在學堂的後門處,彎著身子貼牆前進,走到最後一個窗子然後伸頭往裡看,就見學堂裡空無一人。



    還沒來。



    溫梨笙又藏回學堂後面的樹叢中,樹叢長得高兒茂密,她藏在裡面可以完全遮掩身體,透過小小的縫隙往外看。



    她推測若是莊鶯中午想偷書,定然會在食肆先吃了飯然後再來,那個時間即便是宿在書院中的學生也不會在院中閒走了,畢竟天氣炎熱,正午正是曬人的時候,所有人只會在房中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