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沈雪檀見她這樣,以為她是累了,便說道:“小梨子今夜受到不小的驚嚇吧,眼下夜已深,你先回去休息吧,世子那邊不必擔心,雖然傷口很深,流的血多了些,但傷口處理的及時,醫治之後只要好好休養,不會有事的。”

    溫梨笙也沒什麼理由在留下,今夜的事若是傳到溫浦長的耳朵裡,她明日一早估計就要回溫家了,本來出來的時候溫浦長就不同意,現在又發生這麼危險的事,回去估計要被溫浦長好一頓教訓。

    她疲憊的嘆一口氣:“那我就先回去了沈叔叔。”

    出了屋子後,她站在院中朝謝瀟南的那間房看了一會兒,房中燈火通明,一盆盆的血水往外送,很多人都在忙碌治療他的傷,看得人心驚肉跳。

    站了好一會兒,溫梨笙回到自己的庭院中。

    魚桂焦急地等在門口,她先前得了暗示,扭頭就去找沈雪檀了,沈雪檀並不在山莊之內,得到消息後快馬加鞭趕來的峽谷。

    事情鬧了很長時間,見溫梨笙回來就連忙迎上去:“小姐,你受傷了嗎?”

    溫梨笙情緒低落的搖頭。

    魚桂卻一眼看到了她額頭上的傷口,而後又將雙手一翻,發現手掌出也有刮傷,連忙道:“我去備水。”

    魚桂動作利索的備好了水,溫梨笙把身上已經乾涸的血跡些乾淨,換上乾淨衣裳之後,魚桂拿來了藥給她塗抹上,做完這些之後,大半夜都過去,清晨漸近。

    溫梨笙在房中坐了許久,直到沈雪檀派人傳來消息,說世子的傷勢已經處理好,睡著休息了,她才徹底放下心來,也熄滅了燈上床睡覺。

    驚嚇和疲倦混著低落的情緒,她入睡的很快,進入了一個非常模糊的夢境。

    夢中一片漆黑,她好像瞎了眼睛的盲人,什麼都看不見,正迷茫摸索時,她聽見有人說話。

    起初是碎碎私語,她努力的去聽,然後聲音慢慢變得大了。

    “謝晏蘇……”“晏蘇。”“晏蘇哥!”

    男男女女的聲音混在一起,來自不同的人不同的語氣,溫梨笙如迷路的幼獸,迷茫的打著轉,尋找聲音傳來的方向,想在一片黑暗中看清楚是誰發出的聲音。

    但一切都是徒勞,他們都在呼喚同一個名字。

    很長時間過去,聲音慢慢消散,耳朵裡又寂靜下來。

    溫梨笙靜靜的站著,忽而她感受到一陣風,風中卷著冷意,拂過她的臉和衣裙,而後她聽見了一種清脆輕靈的聲音。

    像是一種鈴在相互撞擊,但比尋常的鈴聲要沉悶很多,像是某種堅硬的材質撞擊發出的聲響。

    起初只是一兩聲,後來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雜亂,她心中好像浮現一種淡淡的傷心來,並不濃烈,甚至她對這情緒很陌生。

    溫梨笙在這樣雜亂的響聲中慢慢醒來,睜開眼睛時已是日上三竿,房中極其安靜。

    她坐起來,開口喊人:“魚桂——”

    這才驚覺嗓子啞了許多,應該是昨夜不停的說話導致的。

    魚桂應聲推門進來:“小姐醒了?”

    溫梨笙睡得有些久,加之那個奇怪的夢,醒來之後就變得模糊很多,她揉了揉眼睛問:“什麼時辰了?”

    “午時一刻。”

    “備水,我要洗漱一下。”溫梨笙下床撈起衣服往身上披。

    魚桂給她端來了水,她洗漱完之後隨便吃了點東西墊肚子,什麼話都沒說想先去看看謝瀟南,卻被魚桂攔下:“小姐,世子爺今早已經離開峽谷,回郡城去了。”

    “什麼?”溫梨笙神色一變:“他受了那麼重的傷?應該在峽谷養幾日再走的。”

    魚桂搖頭:“奴婢不知,只是世子醒之後就上了馬車,這會兒應該已經到謝府了。”

    哪怕是走得再慢,現在肯定也已經回去了,沒想到謝瀟南竟在她還在睡覺的時候離開了,她頓時感覺無比失落。

    她還有很多話想問,還想看看他的傷勢處理得如何了,還想知道他現在的狀態如何。

    她抬手摸上自己的耳朵,良久之後才低低道:“算了,回去也好,在謝府至少他是安全的,能安心養傷。”

    魚桂道:“還有就是老爺也一早傳信來,要小姐回府,溫家的馬車已經等候多時了。”

    溫梨笙嘆道:“走吧,回去吧。”

    出了這樣的事,這山莊肯定留不得了,只希望回去之後溫浦長的責罰不要那麼嚴厲。

    魚桂收拾兩人的東西時,溫梨笙就跑去找沈嘉清道別。

    卻不想沈嘉清也棄權了接下來的比試,說要跟她一起回城。

    “但是你不是盼這個比試很長時間了嗎?這樣就放棄?”溫梨笙不解的問他。

    沈嘉清說道:“我現在手臂受傷了,與人比試很影響我的實力,且一開始我參加這武賞會就是奔著霜華劍來的,但真正的霜華劍你那日也看到了吧?在世子的手中,那我再參加這比試就沒有意義了,白費功夫而已,還不如趁早回去。”

    溫梨笙一想也是,隨口道:“誰能想到霜華劍竟在世子手中呢?風伶山莊豈不是騙了很多江湖人?”

    畢竟武賞大會是以霜華劍做頭籌獎勵而開展的,來這裡的大多數人都是奔著那把劍。

    先前沈雪檀說過,謝瀟南當初去賀宅就是為了這把霜華劍,聯想起當時他殺了賀老太君之後帶出的一個很長很沉的鐵疙瘩,如今想來,那估計就是被鐵水澆灌封死的霜華劍,被謝瀟南帶回去之後又解封。

    太多事情溫梨笙當時經歷的時候並不知道,如今得知這些再回頭一看,所有發生的事都有著另一面。

    溫梨笙回到郡城後,站在溫府門口遲遲不敢進去。

    她心中忐忑的很,畢竟當時是她非要去峽谷山莊上的,現在發生這樣的事來,溫浦長肯定會大做文章,很有可能禁閉抄文章跪在祠堂認錯每日吃水煮菜等一系列懲罰一併施加,溫梨笙光是想想,就覺得日子突然黯然無光了。

    她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給自己打氣,剛想進去時,就聽見溫浦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鬼鬼祟祟地站在門口乾什麼?”

    溫梨笙嚇一跳,回頭笑道:“爹,你剛回來啊?”

    溫浦長站在不遠處,身上還穿著官服,像是匆匆忙忙趕回來一樣,額頭鼻尖都有汗珠,他往前走著:“走吧,先進去。”

    溫梨笙哦了一聲,老實跟在他身後進了溫府,穿過庭院到正堂,溫浦長坐下之後先喝了兩口茶,而後才道:“這些日子在山莊上玩得可開心?”

    溫梨笙沒想到他第一句竟是這樣,與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原本以為溫浦長會大發雷霆,橫眉瞪眼的斥責她不該去峽谷,卻不想他表情溫和平靜,沒有絲毫髮怒的跡象。

    溫梨笙小心翼翼的看一眼他的臉色,想了想而後說:“還行吧,不過因為每日都在想念爹,所以玩得並不算盡興。”

    溫浦長沒忍住笑了:“油嘴滑舌,我不吃你這套。”

    可那表情分明是受用的。

    溫梨笙在心中猜想,會不會她爹其實還不知道昨夜發生的事?沈叔叔還沒告訴他?

    然而溫浦長下一句卻說:“昨夜在峽谷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溫梨笙心中一跳,垂下了腦袋,她在為自己想一些辯解的說辭。

    就聽溫浦長說:“過來,到我跟前來。”

    溫梨笙沒動,可憐兮兮說:“爹,我真的不抗揍。”

    溫浦長氣笑:“我什麼時候說要揍你了?”

    溫梨笙心說誰知道你是不是要把我先騙過去,然後再突然揍我呢?

    她一下在腦中過了些平日裡沈嘉清練功的畫面,還有謝瀟南與人打架時的樣子,然後左右看看周圍的景物擺設,迅速制定一個逃跑路線。

    若是等下到爹面前,他突然發難出手的話,那她就學沈嘉清往旁邊的地上一滾,就勢躲開攻勢,然後學謝瀟南兩個利落的空翻跳出正堂大門,跑到院子裡。

    只要進了院子,各種樹隨她上,她爹追不上,也不會爬樹,那就安全了。

    “你賊眉鼠眼的在亂看什麼?我跟你說話呢。”溫浦長見她眼睛在周圍亂轉,不由露出疑惑的神色來,心想難不成他女兒被昨夜一嚇,腦子徹底變痴呆了?

    可不能吧,他雖然不求溫梨笙能夠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至少保持平日那股子機靈勁兒就行,若真是給嚇傻了,他明日就帶著痴呆梨子改姓,斷不能給溫家人丟這個臉。

    其實溫浦長著實有點多慮,因為溫家人的臉,可能早就丟光了。

    溫梨笙走到他面前,低聲說:“爹,我真的沒有惹事,我在峽谷的山莊上是很乖的,從不亂跑,也不招惹別人。”

    溫浦長應一聲,然後牽起她垂在兩邊的手翻上來一看,瞧見掌心處的傷口,說道:“我知道,事情我從沈雪檀哪那裡聽說了,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沒人會怪你。”

    “只是下次遇到這種情況的話,一定要保證好自己的安全,千萬不可再魯莽行事,該藏起來的時候哪怕是狗洞,你也要鑽進去藏著。”

    “那咱們溫家人的錚錚鐵骨……”

    “咱們溫家哪有什麼錚錚鐵骨,不被人戳斷脊樑骨就已經足夠好了。”溫浦長很有自知之明的說。

    溫梨笙看著他把自己的手攥在掌中。

    溫浦長的手不算大,卻能將她的手整個包裹住,雖是平日裡不挑水乾活的文人之手,但到底上了年紀,與溫梨笙的白嫩相比一下就顯出了些許蒼老之態。

    溫浦長的手一如既往的溫暖,就是著雙手將溫梨笙牽著長大的,她自打出生就沒娘,從不知道孃親是什麼樣的,生命裡只有父愛。

    溫浦長雖然平日裡看起來兇,實際上卻是最溺愛她的那個人。

    溫梨笙眼圈一熱,想落淚。

    她想起前世,出嫁到孫家那日謝瀟南破城而入,孫家被屠殺殆盡,自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父親了。

    後來大半年的時間裡,她一直被謝瀟南留下的侍衛守在庭院中,什麼地方都去不了,打聽不到她爹的任何消息。

    為此她還有過憤怒的怨懟,分明是個人人口中貪贓枉法的大貪官,為什麼在那種情況還要心繫沂關百姓,自私一點逃走不好嗎?

    若是一開始就逃走的話,以溫家的家產,在任何地方都能過得很好。

    不過想歸想,她知道溫浦長絕不會這樣做。

    溫梨笙也不會。

    溫家人雖沒有亂世之中捨己為人的英雄風骨,但也不是自私自利貪生怕死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