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溫浦長沒什麼反應。

    溫梨笙用手指沾了點酒液放嘴裡, 果然一股桃子味,她皺著眉道:“爹,你幹嘛喝這個酒啊?”

    溫浦長卻起身轉頭, 說了句:“你別管我。”

    他聲音有些沙啞,像是那種嘶聲喊了一陣之後才有的嗓音,雖然與原先的聲音也很像, 但溫梨笙一下子就聽出了細微的差別。

    溫浦長是從來不吃桃子相關的任何東西的,因為他對桃子過敏。

    八歲那年溫梨笙翻牆摘隔壁鄰居的桃子,摘回來之後溫浦長嘴饞,吃了兩個, 一刻鐘的時間臉就腫成豬頭了。

    他說以前從不曾吃帶毛的水果, 頭一回吃就把自己吃成了豬頭,自那以後家中就再也沒有關於桃子的東西, 隔壁鄰居也帶著桃樹搬走了。

    而現在,溫浦長卻一大早坐在院中和桃子酒?

    溫梨笙一想到這些, 就覺得渾身發涼,她隱隱覺得,這個人可能並不是她爹。

    看著面前的溫浦長, 從背後看, 身量身形是差不多的, 加上穿了厚厚的衣袍, 一時間根本看不出差別, 溫梨笙喊了聲:“爹,你去哪裡?”

    溫浦長腳步頓了一下, 沒有回頭, “回屋裡去。”

    “你少喝點酒呀。”溫梨笙道。

    溫浦長沒再回應, 徑直離去。

    如此冷淡的態度, 彷彿是刻意減少說話的次數,溫梨笙心中的疑惑更甚,但也沒有立即就下定論,她在院中等了一刻鐘左右的時間,再去屋中尋溫浦長,就見他坐在正堂裡,還在一口一口的喝著酒。

    面容完好,壓根沒有一點紅腫的樣子。

    溫梨笙一下子斷定,面前這個絕對不是她爹。

    但他為什麼要假扮自己爹呢?先前沈嘉清說過,這種絕妙的易容手法,是從宮廷傳出來的,所以這沂關郡裡能掌握這一技術的,只有謝瀟南身邊的人。

    面前這個假的爹難道是謝瀟南安排的?

    他為什麼要怎麼安排?

    溫梨笙什麼都沒說,扭頭就走,去門口喊了馬車前往謝府。

    剛進門就看見了喬陵,他面色還有些蒼白,手中拄著柺杖,站在院子邊上,倚著柺杖捧著飯碗吃餃子。

    席路蹲在旁邊,似乎是剛填了個餃子進嘴裡,燙得他不停斯哈斯哈。

    見溫梨笙進來,喬陵疑惑道:“怎麼現在門口的侍衛連通報都沒了?”

    席路習以為常,“少爺特地吩咐過門口的侍衛,若是溫老大上門,就直接放進來不必阻攔。”

    溫梨笙衝喬陵揚起個笑,見他面上也有了紅潤之色,想來是傷已開始癒合,“你身體怎麼樣了?”

    喬陵回道:“好許多了,只不過現在走路還需得撐著柺杖,否則腿上的傷口容易裂開。”

    席路也跟著說:“溫老大要不要吃餃子?是我家少爺親手包的。”

    溫梨笙搖頭,“世子現在在哪裡?我有事情要與他說。”

    席路往裡面指了一下,“或許在書房吧。”

    她現在來謝府就跟來自己家似的,也壓根不用下人再帶路,自己就尋到了書房,敲了敲門。

    “進。”謝瀟南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溫梨笙推門而進,就見謝瀟南坐在桌前低著頭,認真的在紙上比劃,她走過去往桌邊一站,還沒開口說話,就聽謝瀟南說:“發現不是你爹了?”

    溫梨笙大吃一驚,“世子怎麼知道?”

    “畢竟你們相處十多年,一旦有端倪都會立即發現,你現在來找我,定然是因為發現溫大人的異常了吧?”謝瀟南擱下手中的筆抬眼看她,笑著說:“是不是嚇到了?”

    “有一點。”溫梨笙說:“不過我想到這個地方會假面易容之術的只有你,便也猜到了是你所為,並未覺得害怕。”

    謝瀟南輕勾唇角,復又低下頭看圖紙,“我早就料到胡家會對溫大人不利,所以早前就安排好了頂替的人手,原定在年後替換進府,但胡家昨夜派人來了溫府,雖然暫時沒有動作,不過也快了,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昨夜就將溫大人替換。”

    “我呢?”溫梨笙指了指自己,“我不危險嗎?為何不替換我?”

    “你也有,只是昨夜你睡得沉,沒有叫醒你。”謝瀟南道。

    但溫梨笙記得她爹昨夜喝醉了,應該很早就休息了才對。

    謝瀟南彷彿看出她心中疑惑,主動解答,“溫大人昨夜從前院吐到後院,折騰了大半夜,最後被帶回風伶山莊了。”

    溫梨笙訝異,沒想到她爹昨夜還鬧了這麼一出,心說這下好了,他總不會再怪她丟面子了,如今自己把面子丟盡了。

    正想著,謝瀟南說:“你這幾日就在謝府暫住,等事情過去再搬回去,屋子給你安排好了,這幾日若要出門,就帶上假面,不會有人認出你的。”

    溫梨笙恍然大悟,“原來世子先前問我要不要搬進謝府住幾日是因為這事啊!”

    謝瀟南好笑的看她一眼,“不若你以為是什麼?”

    溫梨笙笑嘻嘻的湊過去,抱住他的脖子將下巴擱在他肩膀上,貼著耳邊說:“我還以為世子是為了每日醒來就能看見我呢。”

    謝瀟南的指頭上正好有點墨跡,他抬手蹭在溫梨笙的鼻尖上。

    溫梨笙又站起身揉了揉鼻尖,瞥見了桌上畫滿了線條的圖,這不是她第一次看見這圖紙了,先前在薩溪草原上的時候也曾見到過,雖然每次看見的時候用的紙都是不一樣的,但上面都是相同的線條。

    “這是什麼呀?”溫梨笙好奇的指著紙張問。

    謝瀟南看了看紙,而後手指點在圖紙最下方的一塊地方,說道:“這是沂關郡。”

    手指往上挪,靠近最上方,“這是諾樓國的邊境,當中隔著無妄河,河的另一頭就是薩溪草原。諾樓國多年以來都在準備著入侵大梁的計劃,直到二十多年前大梁的毀約,沒有如約將沂關郡等七座城和薩溪草原割給諾樓,倒是諾樓王大怒,於是他們開始實施入侵計劃。”

    溫梨笙看見從諾樓國的地帶有很多線條歪歪扭扭的越過薩溪草原,連到沂關郡。

    謝瀟南徐徐道:“從諾樓進入沂關郡,要過三道兵防,第一道在無妄河一帶,那裡常年駐紮著大梁將士,禁止外族越線,第二道在薩溪草原,草原上除了大梁將士以外,還有很多忠於大梁的遊牧民族,算是最難過的一道防線,第三道就是郡城的兵防,一旦有外族將士出現在這道防線前,大梁士兵獎將沒有任何理由的發動進攻。”

    “就是說,這三道防線若是都擊潰了,那北境將會面臨一場大面積的屠殺。”溫梨笙道。

    “不錯,但這些年沂關郡逐漸繁華,加之大梁多次加強對此地的邊防,各兩三年就會增派將士駐守,所以這三道防線想要越過極其困難,”謝瀟南道:“於是諾樓便計劃著挖地下道,從這裡——”

    他手指點在無妄河邊境一帶,位於沂關郡東邊隔了數百里的山林荒地,那一帶靠近群山,沒有縣城。

    “此地的邊防線本就薄弱,駐守將士不足百人,諾樓國便看出此地有可趁之機,便勾結胡家毒害當地將士,讓他們患上迷心散的慢性毒,日子一久就會喪失神智,發瘋時見人就砍不分敵我,將士們認為是當地水土有問題,久而久之三年一換的兵防就略過了此地,從十幾年前這裡就沒有了駐守將士。”

    “迷心散?”溫梨笙想起一事,“昨日醫師給霍陽檢查,說他身上也有迷心散的毒。”

    謝瀟南沒有意外的神色,頷首道:“千山書院食肆做肉捲餅的女人,是胡家派去的暗線,霍陽平日裡喜歡吃捲餅,所以那些餅中放的都有迷心散,但劑量極少,他雖斷斷續續吃一年多,但慢慢休養也能根治。”

    溫梨笙瞪大眼睛,一臉驚恐,“不會是我愛吃的那個肉捲餅吧?”

    謝瀟南沒忍住笑:“難道食肆還有第二個嗎?”

    溫梨笙不可置信的皺眉,驚歎:“難怪我去年性子總是暴躁的很,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打人,原來也是吃了迷心散的緣故啊!”

    貪吃差點出大事。

    謝瀟南頓了頓,“這可能跟迷心散無關。”

    “就是怪那個藥,我性子根本沒有那般狂躁的。”溫梨笙嘀咕了一句,而後又問道:“然後呢,沒了駐守的將士,諾樓是不是就進入大梁境內了?”

    “他們盤踞在此地十餘年。”

    “他們在這地方幹什麼?”溫梨笙無比好奇。這裡距離沂關郡也是有段距離的,就算通過第一道防線,但薩溪草原還有第二道,所以才在那個地方待了十餘年不敢進來嗎?

    “賀家擅做機括,在此地建造了極為精密的機關陷阱和迷宮,防止有人誤入其中,由梅家採取釀酒原料為由常年往此地運輸糧食和水,以供諾樓將士生存。”謝瀟南的手指在紙上的線輕滑,從山林之地滑到沂關郡,“他們經過細緻探查,設計了一條從邊境通往沂關郡的路線。”

    溫梨笙一頓:“什麼意思?直接來不就是了,還需要設計?”

    謝瀟南道:“這條路在地下。”

    溫梨笙心中一凜,瞪大眼睛問:“世子是說,他們挖地道過來?”

    “不錯,這是一項極為龐大的工程,但若是挖通了地道,諾樓就可以不費一兵一卒的越過剩下兩道防線,直接深入沂關郡的腹地,輕鬆奪下北境所有城池,屆時再與本族裡應外合,便可不會吹灰之力的奪下北境一帶。”

    溫梨笙並不懂打仗之事,但她也知道這些兵防就如豪豬的刺,堅硬無比極其鋒利,要想宰殺豪豬,則會先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但若是越過這些刺從豪豬的腹部進攻,那殺起來則極為簡單。

    諾樓的計劃便是如此,若是他們真的挖通了直通沂關郡的地道,佔領北境,摧毀大梁邊防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若諾樓真的得手,等消息傳到奚京再派兵來抗敵至少也要兩月,兩月的時間足夠他們佔領小半江山,到那時候再抗敵就變得極其艱難,大梁的半壁山河都有可能淪陷。”謝瀟南道。

    溫梨笙知道他完全沒有誇張,因為前世謝瀟南從沂關郡離開,帶兵打到奚京也只用了半年的時間而已,雖然也有周秉文以及其他屬下帶領的將士從別的地方攻打,但這千山萬水的距離僅用半年,等於說大部分城池直接不戰而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