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105章

    腳踹在袁利身上的時候,他用手臂反推了一下,梁桓當即沒站穩,往後退了兩步險些摔回龍椅上,手撐著桌子才勉強站穩。

    袁利就道:“皇上,奴才本來就是穎貴妃安插在你身邊的暗線,監視你的一舉一動,提防著你有篡位謀害慎王的心思。”

    穎貴妃便是梁懷瑾的親孃。

    梁桓看著面前這個跟了他很多年的老太監,當即急火攻心,一口血吐了出來,這回沒能及時用錦帕接著,吐了下巴和龍袍上哪哪都是,他面目猙獰,指著袁利嘶聲道:“你竟然矇騙了朕那麼多年?!”

    許是挑破了天窗,袁利的話中也沒有了半分恭敬,直接說道:“皇上,你身邊壓根就沒有忠心你的人,你如此殘病之軀,每日光是維持著清醒就已經是難事了,一看就是活不久的死相……”

    梁桓操起桌子上的硯臺,狠狠砸在袁利的頭上,只聽他尖利的聲音慘叫一聲,額頭立即就流出了血,而梁桓自己也因為用力過度沒站穩,重重地摔坐在龍椅上。

    溫梨笙光是看著就覺得費力,擼起袖子就要上前,“我幫你揍他。”

    溫浦長和謝瀟南同時動手,在左右攔住她,溫浦長道:“別胡鬧。”

    謝瀟南看了一眼溫浦長,而後摸了摸她的頭,“後頭還有好戲。”

    溫梨笙不是想多管閒事,但就是看那死太監實在是欠揍,喊出來的聲音也極為難聽,一想到他還存了要動謝瀟南他孃的壞心思,就恨得牙癢癢。

    眼下袁利頭被砸破了,血留下來染紅了半邊眼睛,忙上前幾步,對著謝瀟南磕頭,猛地扇起自己的耳光來,“世子爺,奴才這些年盡心盡職,一直堅持給皇上喂毒藥,這才使得他久病不愈,毒入肺腑,有了如今這半死不活的模樣,算起來,奴才也算是大功臣。”

    梁桓目眥盡裂,恨意與震驚同時湧上面色,一時間整張臉都變得猙獰可怖,嘴裡的血一股一股地往外湧,嘶聲力竭道:“原來朕的病,竟是因為你!”

    謝瀟南哼笑一聲,問道:“皇上,被自己滿心滿眼信任之人背叛,是什麼感覺?”

    梁桓如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一樣,脖子和額頭爆出明顯的青筋,從病態的枯黃變成紅色,正如同被燙熟的豬肝似的,隱隱發紫。

    梁桓無法接受如此信任的一個人,信任了十多年的奴才,竟是有人為著設計陷害他而埋的暗線。

    當年袁利來他身邊的時候,他不過是個身體羸弱,母妃新喪,不被父皇重視的皇子而已。

    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他從人人不在意的皇子一步一步走到了皇位上,掌權七年,才得知這些年讓他恨到骨子裡,纏著他每一個日日夜夜夢魘不斷的病魔,竟是身邊最信任之人所為。

    他生性多疑,從不輕易信任任何人,唯有袁利,他未曾懷疑過。

    一時間滿心的痛苦崩裂,那些恨意,悔意,恐懼與難過瘋狂在他腦中拉扯,他發出極其嘶啞的叫喊,像是將這些年的痛苦一併喊出一樣,如瀕死之人最後的掙扎,聲音在殿中迴盪,繞樑許久盤旋不散。

    所有人都看著這位皇帝,看著他大口大口地吐出鮮血,仍牢牢地坐在龍椅之上,卻再也沒有曾經九五之尊的傲意,吼叫到力竭之後,他短暫地失聲,而後雙手撐在桌子上,淚水砸落下來,與鮮血混在一起。

    “為什麼?”梁桓的聲音極輕,但眾人卻都能聽得清楚,“為什麼我生來多病?我只不過是想跟尋常人一樣,有一副健全的身體罷了……”

    沒人回答他的問題。

    梁桓喃喃道:“生不生,死不死,無所謂了,我早就累了,拖著這副殘敗的軀體苟延殘喘,活得極為辛苦,那些藥,我光是聞到味道都想吐,但為了活著我卻每日都要喝,不能有一日的間斷,死了倒也輕鬆。”

    大殿中沒人發出聲音,皆沉默地看著他。

    溫梨笙見他這模樣,心裡卻也生不出一絲憐憫來,停頓後,她便開口道:“都是活該,知道嗎?”

    梁桓抬頭看她。

    “你篡奪皇位,迫害忠良,害死那麼多的無辜之人,卻還覺得滿腹委屈?”溫梨笙反問:“你有什麼資格難過呢?你本就是這天下的罪人,雙手沾滿了大梁百姓的鮮血,可曾有在午夜夢迴之時,看見那些無辜的亡魂對你發出泣血控訴?”

    “這龍椅,你根本就不配坐!”溫梨笙聲音冷然,眸中似隱著恨意,擲地有聲道:“滾下來吧,梁桓。”

    謝瀟南難道不委屈嗎?

    曾經美滿和睦的家庭,疼愛他的父母和長輩,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皆接連葬於梁桓之手,若非是他意志堅定百折不摧,也會死在北境那漫長的凜冬裡。

    施暴者又憑什麼訴說自己的不幸?

    沒有資格的。

    他就該死,然後以命抵債,成為千古罪人。

    “我女兒所言不錯。”溫浦長也氣道:“你雖生來病弱,但卻因心中邪念殺害多少無辜之人,毀了多少原本圓滿的家庭,那些人如何不無辜?”

    梁桓此時也並不在乎別人如何指責他,聽了一會兒之後便輕笑出聲,充滿著嘲意,“朕是敗給了謝家,又不是敗於你們之手,何以輪得到你們有說話的份?”

    “還當自己是皇帝呢?”謝瀟南嗤笑一聲。

    梁桓看了看謝瀟南,用龍袍的袖子擦了一把嘴邊湧出的血,又往龍椅上坐了坐,正了正姿勢,“至少朕現在還坐在這裡,不是嗎?”

    他有看了一眼殿外,那刀劍相撞的廝殺聲仍然在繼續,“外面的事還沒有結束,還剩些時間能聊兩句。”

    “想死得明明白白?”謝瀟南抱起雙臂,應允道:“可以。”

    “前幾日你分明就是帶著人出了城趕往柳鎮,朕的人一路盯梢,不會有錯,你何以會突然出現在皇宮之中?”

    謝瀟南看了一眼扔在地上的人皮假面,“領著兵出城之人根本就是我。”

    溫梨笙一下子想起了沈嘉清。

    沈嘉清的確與謝瀟南身高相仿,若是穿上一樣的衣裳和裝束,再戴上人皮假面,只需不說話便能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所以謝瀟南當初說借用沈嘉清,本意並不是讓他跟著一起去剿匪,而是讓他假扮成自己前往柳鎮。

    謝瀟南從一開始就留在城中,沒有出去。

    “朕並沒有露出什麼破綻,你們是何時懷疑朕的?”

    “我在沂關郡收網的時候,偶然從諾樓國王子的手中得到了一些東西,那些東西皆是出自先帝之手,上面還有國璽之印,我也是那時才得知,先帝曾用北境的七座城池交換那個秘術。”

    “所以,你們得知活人棺的事是朕所為,很早之前就開始謀劃這些事?”

    “若是你沒有能力執掌國璽,自然有人能接替你的位置。”

    謝瀟南一字一句地回答問題,顯出極好的耐心。

    “朕想不明白,以謝家這般威望和勢力,若是想造反奪位豈非輕而易舉,何以這些年來都不曾動手?”梁桓道:“你們難道真的沒有生出此等野心嗎?”

    謝瀟南道:“忠君忠國,為著這大梁的安寧而戰,是我家的祖訓。”

    梁桓問完這一句話後,沉默了許久,或許他始終想不明白,究竟為何謝家不能親自推翻梁氏皇族自立王朝,也無法理解堅守祖訓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