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

    溫浦長活了那麼多年, 從來沒碰到過這樣的事,當場人就傻了,愣在門旁邊, 一隻腳還踏在門檻裡面。

    謝岑見狀,笑著站起身朝門口走去,“親家, 進來說話。”

    溫浦長呆愣個臉,被謝岑拉進了正堂,一時間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擺,看看外邊滿院子的東西, 又看看站在面前的謝瀟南, 張了張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滿眼的驚色不加掩飾。

    唐妍見他這模樣, 也忍不住掩唇輕笑,“瞧著溫大人這模樣, 似乎是不知道此事。”

    “我怎麼可能知道?!”溫浦長此時的心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簡直就好比看見豬牽著人在大街上亂逛似的,既驚詫又覺得難以置信。

    想起昨日他聽說謝瀟南已有心儀之人要上門提親時, 他當時還存了心思想打探一下是誰, 謝瀟南卻沒有說, 溫浦長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他口中的心儀之人竟然會是他女兒。

    旦見謝瀟南眼含笑意, 衣冠整潔翩翩而立,似乎早已準備好提親一事。

    溫浦長腦子都轉不過來了, 奇怪道:“什麼時候……”

    謝瀟南張口就來:“令愛聰穎活潑, 知書達理, 溫婉柔靜……”

    溫浦長打斷他的話:“世子, 雖說你是上門提親應當說些好聽的,但也不必這般胡言,我自己的女兒是什麼德行,我是清楚的。”

    “溫大人過謙。”謝瀟南道:“此番前來,是晚輩經過長久的考慮與斟酌,真心求娶,還望溫大人莫怪晚輩先前的隱瞞。”

    謝岑笑著擺了擺手,“晏蘇,你先出去,親事由長輩談就行了。”

    謝瀟南頷首行禮,對屋中三個長輩告辭,而後出了正堂。

    溫浦長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說道:“侯爺,這事兒到底是什麼時候的?我是半點沒瞧出來啊。”

    謝岑說:“親家,你不知道吧?先前晏蘇在沂關郡的時候曾寄家書回來時,在信中就曾提及你這女兒,後來更是讓她在家書裡寫了一段,想來那時候兩個孩子關係就不一般了。”

    溫浦長這才明白過來,原是這兩個孩子合起夥來瞞著他,先前見謝瀟南與他女兒關係緩和的時候,溫浦長還很欣慰,幾次三番的叮囑自家女兒莫要在世子面前亂說話,做一些奇怪的事惹怒了他,卻沒想到這小丫頭比他想象中的要能耐多了。

    竟讓謝瀟南一聲不吭地就上門提親了!

    先前做的那個與謝家結親的美夢,居然就這樣突然的成真了。

    溫浦長短時間內都反應不過來,只聽著謝岑說話,聊了些家常之後就開始商議婚事的日期及尋常的流程。

    謝瀟南出了正堂之後,站在簷下抬頭望去,就見牆頭上懸掛的白雲慢悠悠的飄著,時間彷彿慢下來。

    這奚京的生活總是忙碌的,時間也過得很快,有時候一不留神日子就悄悄從指縫溜出去,但不知道為什麼,謝瀟南總覺得時間在溫家是慢的,彷彿可以看得見,抓得住,在這裡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舒心。

    院中的下人守在各處,偶爾會有幾人悄悄抬頭,瞧上一眼簷下站著的俊俏公子,雀鳥從院中飛過,偶爾留下一兩聲嘹亮的鳥啼,除了風過留下的細微聲響,大部分時間都是安靜的。

    忽而一道清亮的聲音穿過安靜的庭院,是一個大大的哈欠,帶著慵懶的音調:“是誰來了啊,一大早送那麼多禮物來?”

    謝瀟南偏過頭,就見杏色衣裙的溫梨笙從後頭走出來,眼睛還帶著睏倦,慢悠悠地走到院子中,並沒有看見他。

    下人衝她行了禮:“回小姐,這些都是景安侯府送來的東西。”

    溫梨笙雙眉一揚,打眼看了一下這佔了大半個院子的箱子,之前皇帝賞賜都沒這麼多呢,她正想問問為何送這些來,往正堂的方向瞅了一眼,就看到站在簷下看著她笑的謝瀟南。

    她心中一喜,面上的表情也變了,盪開笑容歡快地朝他走過去:“原來是世子來了呀,我道是誰有這麼大的排場呢!”

    杏色的裙襬翻飛,她小跑著到了謝瀟南的面前,就看見正堂的門大敞著,裡面隱隱傳來說話的聲音,疑惑道:“世子不是自己來的嗎?”

    謝瀟南低頭看她,眉眼中的情愫如明月般柔和,沒回答她的問題,專注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說:“好幾日都沒見你了。”

    溫梨笙也嘆氣道:“確實,自從我搬出謝府,都沒見過世子了,世子可真是大忙人啊。”

    謝瀟南拉著她往旁邊走了些許:“在這裡住著可還習慣?”

    “沒什麼習不習慣的,只是有些無趣。”溫梨笙撇撇嘴,因為這宅子並不大,若是沈嘉清幾人也住在這裡就會顯得擁擠了,所以當初從謝府搬出去之後,沈家父子和霍陽去了另一處住處,只是隔得有些遠,成天見不著面,近日沈雪檀也在打探這附近有沒有空房租賃。

    這幾日溫梨笙在宅中除了倒騰自己的小院子,就是自個玩,自然是非常孤單的。

    謝瀟南看著她的臉,總覺得來奚京之後她又瘦了一些,顯得眼睛也比之前大了,濃密黑長的睫毛在眨眼時撲閃著,看起來極為漂亮。

    他看著看著,就忍不住伸出手指在睫毛上摸了一下,說道:“今日我前來溫府,是為了提親的。”

    溫梨笙驚訝:“我爹昨日才跟你說,你今日就上門了?”

    “說什麼?”謝瀟南也露出疑惑的神色。

    回想起昨日溫浦長來謝府,他陪在正堂坐了一會兒,當時並沒有聊什麼東西,隨便說了些話溫浦長就離開了。

    溫梨笙說:“先前我爹說我立了大功,問我要什麼上次,我說想要世子上門提親,然後我爹就應允了此事,說覺得會辦好,昨日便拿著茶去謝府商量親事去了。”

    說完她頓了一下,看著謝瀟南的神色,也奇怪道:“難道昨日去沒跟你說嗎?”

    謝瀟南搖頭:“沒說。”

    “那他昨日去謝府幹什麼了?”溫梨笙撓撓頭,頗是不解:“他去了很久啊,我都等到天黑睡著了,也沒等到他回來。”

    謝瀟南想起昨日與溫浦長說話的場景,忽而牽著嘴角輕笑出聲:“是我的疏忽,沒看出溫大人當時的意圖。”

    溫梨笙想了想,也笑出了聲。

    她其實能猜到她爹的想法,無非就是覺得高攀謝家這件事不好意思說出口,所以才沒能將這事跟謝瀟南說,巧的是謝瀟南自己上門提親了。

    “那侯爺和我爹在正堂裡?”溫梨笙看了一眼正堂。

    “他們在談正事。”謝瀟南拉著她往後院去,到了周圍沒有下人的僻靜地方,他才說:“這些日子可有想我?”

    溫梨笙抬手一把就將他抱住,感嘆道:“想死了呢!誰知道你一忙居然忙那麼長時間,都沒機會好好跟你說會兒話!我都不想我的嗎?”

    還是以前在沂關郡的時候好,那會兒謝瀟南雖然忙吧,但溫梨笙可以隨時跑去謝府找他,動輒在他的書房或者寢房待一下午。

    謝瀟南摸了摸她的頭,將頭埋下來,緊緊的抱住她,彷彿在貪婪的聞她身上的味道,將這些日子的思念融在力道之中,聲音悶悶的:“我若不想你,又怎會在事情剛忙完就上門提親呢?”

    溫梨笙嘿嘿一笑,蹭了蹭他的脖子。

    “我在家中跟父親商量過,想將婚期訂到八月,你覺得如何?”謝瀟南又說。

    溫梨笙算了算日子,如今已是五月下旬,到八月也就兩個多月,期間籌備婚事時間也夠,且也不會等得太久,於是點頭說:“這日子你們定下就行了呀。”

    “自然也是要問問你的。”謝瀟南的手指攀上她的後脖子,在白皙柔軟的脖子上輕捏,低低道:“雖然我也想快點把你娶回家。”

    溫梨笙忍不住笑了,突然問道:“我爹看到你上門提親的時候,是不是很震驚?”

    謝瀟南道:“確實,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跟他說話連應聲都沒有。”

    她大笑出聲,只覺得特別好玩,彷彿能想象的到她爹那一臉呆滯的表情了。

    謝瀟南見她笑得這樣開心,在他懷中一抖一抖的,也跟著笑起來,“你倒是一點也不慌。”

    “我慌什麼?”溫梨笙問。

    “先前我本想將咱倆的事告知你爹一聲,但你不讓說,如今我突然上門提親他全然不知道,待我們走了之後,怕是要找你問話的。”

    溫梨笙笑容一僵,倒是沒想到這回事!

    先前不想跟她爹說,是因為她爹那迂腐性子,若是知道她與謝瀟南暗生情愫,肯定是堅決不允許兩人單獨相處的,以免還未出嫁就做些出格的事,所以才一直可以瞞著。

    只是溫梨笙先前提出要嫁給世子的時候,本以為他爹已經有了些心理準備,然後上謝府商議親事,卻沒想到她爹也是個慫的,親自上門一趟卻壓根不敢說出來這事。

    結果最後還是將溫浦長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溫梨笙猶疑片刻:“我爹應該不會怪我的吧,若真是因此事生氣了的話,我就說是世子爺不讓我說的。”

    謝瀟南捏起她兩邊臉,倒是很慷慨:“行,就說是我讓你隱瞞的,全推到我身上吧。”

    說到此,溫梨笙突然想起一件事,拉起他的手:“你隨我來。”

    謝瀟南見她有些神秘,便被她牽著往後院的房屋走去,行過遊廊就到了一個書房裡。

    這書房顯然是溫浦長著重裝扮過,裡面的所有擺件和裝飾都極為精緻,擺著兩個大書架,架上的書擺得滿滿當當,桌子上文房四百也擺放整齊,整個房間又寬敞又明亮。

    謝瀟南不知道她將自己帶來這裡做什麼,但是沒有開口問。

    就見她走進去,停在一個棕紅木雕的花枝前,然後衝他招手:“進來呀!”

    謝瀟南有一瞬的猶豫:“書房重地……”

    “沒事,我應允了。”溫梨笙兩座並作三步的跑過來,拉著他就跨過了門檻,將他帶到紅木雕花前,指著那東西道:“你看這個東西,貴不貴?”

    謝瀟南不明白她突然帶自己來看這紅木雕花做什麼,但還是認真看了一眼雕花,說道:“這木頭倒不是尋常可見的,且雕工精細,花葉花瓣栩栩如生,若是以尋常百姓來說,這東西定然是很貴的。”

    溫梨笙勾著唇笑一聲:“你光看就能看出來呀?要不要上手摸一摸?”

    謝瀟南露出疑惑的神色:“看就足夠了,不必摸。”

    “要的要的,不摸怎麼能知道這東西到底何等價值?”

    謝瀟南見她執意要自己摸,就知道她定然是存著別的心思,於是便聽從她的話伸手摸了一下,卻不想剛摸到那朵雕得最漂亮的花時,那朵花卻突然從枝頭上掉落,謝瀟南頗是意外的揚眉,將掉落的花朵接在手中。

    就見這枝花其實是從上面斷裂了,斷裂口用米糊糊一樣的東西黏住,由於顏色深,所以不仔細看倒是看不出來這東西是損壞的。

    就聽溫梨笙在一旁道:“好哇,世子你這手沒輕沒重的,把我爹最喜歡的雕花掰斷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我爹如此喜愛你,肯定不會責怪你的!”

    謝瀟南當即明白她的意圖,露出一個情意綿綿的笑容,接著她的話道:“如此甚好,不過我也不是當心的,你在溫大人面前可要幫我多說幾句好話。”

    一句話把溫梨笙逗得咯咯笑,撲倒他懷裡,像一隻成功捉弄了別人的小狐狸:“我昨日來這裡的時候袖子不小心將這個雕花給拂落掉在地上,摔壞了一朵花,正愁著怎麼跟我爹說呢。”

    “嗯。”謝瀟南抬起一隻手將她攬住,把掌中的花朵放在桌上,表現得十分有擔當:“全推我身上吧,反正也不在乎多這一件事。”

    溫梨笙可太喜歡這句話了,揚起臉踮著腳尖在他唇邊親了一下。

    謝瀟南眸子微動,低頭捧起她的臉,深深的落下一吻,熾熱的氣息交織,在心口盪開波瀾,牙齒輕咬她的唇,想將這些日子就不得安放,又不太容易說出口的情意融在唇齒間,一點一點的傳遞給她。

    謝瀟南平日裡不會將自己的喜好也想要的東西表達得這樣明顯,但與溫梨笙的唇分開之後,他低低道:“我真的很想快些娶你回家。”

    溫梨笙笑著抬手摟住謝瀟南的脖子:“我等著你呀。”

    溫浦長與謝岑和唐妍在正堂聊了很長時間,起身告辭的時候,就看到溫梨笙和謝瀟南並肩站在屋簷下,對著滿院子的禮箱聊天。

    聽到腳步聲,兩人同時回頭,就見謝岑走在前頭,唐妍落後半步從正堂出來。

    溫梨笙與謝瀟南同時頷首行禮。

    溫梨笙就率先問:“侯爺,我家的茶香嗎?”

    謝岑說道:“你家的茶,像酒。”

    溫梨笙露出不解的表情。

    “喝著喝著,就把你爹喝醉了,”謝岑往正堂指了一下,就見溫梨笙腳步慢悠悠的走出來,面上表情呆滯,一副不在狀態的樣子。

    溫梨笙見他這模樣就想笑,喊了一聲:“爹!”

    溫浦長好似一下子回神,見人都站在門口,便幾個大步走上前來,說道:“侯爺,夫人,下官送你們出去。”

    謝岑倒沒急著走,而是望著溫梨笙笑著說:“小丫頭,你想什麼時候嫁到謝家來啊?”

    溫梨笙想了想,回道:“想趕在謝府的花還未落下之前。”

    尋常姑娘家說起這種婚姻之事,都會羞答答的回一句但憑父母做主,沒曾想溫梨笙還認真思考了一下,頗是仔細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唐妍見狀便掩唇笑,對謝岑說道:“這丫頭跟我想的一樣呢,咱們就趕上花期還未過,到時候拜堂成親的時候風一吹花落滿天,瞧著多好看啊。”

    謝岑點頭,說道:“雖有兩月之期,但日子過得也快,你且在家中安心等著就是。”

    溫浦長一時間心裡很不是滋味,乾巴巴道:“侯爺說笑。”

    聊得也夠久了,幾人站在門口說了一會兒,而後謝岑帶著妻兒告辭,留下了一院子的小禮離去。

    把人送出門之後,溫浦長又回正堂坐下,待著眼神想了好一會兒,就見溫梨笙腳步勤快地跨進門來,問道:“爹,人都走了,你還坐在這裡幹什麼?”

    溫浦長轉頭看她,忽而心中升起一股子氣來,拍桌道:“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爹!”

    溫梨笙睜大眼睛,說道:“放心吧爹,我眼睛那麼大,肯定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