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既見如來,為何不拜?
殺生僧眉目之間,再無往日的慈和平靜。
那雙雪白的眉毛向上豎起,眼中暴綻實質也似的金色烈芒。
好像絲絲縷縷的刺目流光,自眸中逸散而出。
隨著他的到來,一呼一吸,方圓十里之內。
似有颶風席捲,狂掠而過!
壓得草木低伏,驚得陰雲四散!
就連沉沉暮色也被震散衝開,透出一線泛白天光!
「氣機冥合,天地共鳴......哪位五境宗師趁著夜色四處巡遊?」
那座血肉堆成的古怪佛像,背後伸出無數細長如白骨的手臂,結出各種印訣,持拿諸般法器。
「皇覺寺的佛光氣息,真是罕見。
修《未來無生佛》的大方丈?他應該不會踏出山門才對。
看你氣魄剛猛,如驕陽懸於中天,也不像學成《漏盡神掌》的戒律堂首座。
莫非是修《大日真如法》的般若堂首座了塵大師?」
法號「赤心」的血肉佛像,敞開袒露的胸膛肚皮上,一隻只大小不同的眼珠滴溜溜旋轉,似是帶著扭曲七情的奇異之力。
此人原本是紅蓮寺的方丈,也算佛門當中的一代高僧。
可惜因為一念之差,修成六大神通,卻未度過來臨魔考。
反而陷入迷障不可自拔,進而引來怒尊投注目光,將之引渡成為化身。
「你不識老衲真身,老卻曉得你的名號。
貫通顯、密二宗,精通大乘、小乘二法的赤心上人,主持十方叢林之一的紅蓮寺!
當年懸空寺的須彌頂上,皇覺寺大方丈曾經指點迷津,講你心氣過高,反受其害。
妄想將兩部密宗神功,《鳩摩羅天經》與《孔雀明王經》合二為一,最後證得千手千眼之法相!
道行沒到,徒增修為,心境失衡,由此墮入魔域!」
殺生僧張口喝破這尊血肉佛像的過往來歷,置於右掌的銅缽嗡嗡顫動,恰如大鑔交錯,震開襲來的魔眼光芒。
適才他與己淵講過,佛門歷來內鬥最兇。
究其根本在於派系眾多,難以一統。
僅大乘一教,便有十派。
如心宗、蓮宗、律宗、密宗等等。
至於小乘更甚,前後分裂為二十部之多。
那位沉淪怒尊門下的赤心上人,他所想的就是,以大乘密宗的兩部本經,《鳩摩羅天經》和《孔雀明王經》證得果位。
做到大乘壓小乘,摘得天下佛首之位。
好將世間佛門聚攏如一,統合成形,再也不分彼此。
這無疑是成佛作祖般的大功德,大圓滿!
一旦做成此事,直追仙佛之境!
「老和尚,難為你知道這樁舊事!
聽你的語氣,莫不是覺得我做錯了?
大乘、小乘,派系繁雜。
既有顯、密之分,還有自我度、眾生度之別!
從佛陀涅槃之後,便是一盤散沙,彼此攻伐!
歷代各宗各派之祖師,天資卓絕者、發大宏願者、持大恆心者,可曾少了?
但他們都限於門戶之見,名利之心,不願挑起這副沉重擔子!」
赤心上人嘿嘿怪笑,座下那條渾黃濁流滔滔不休,肆意捲動。
凡是被漫過的草木泥土,悉數消融塌陷下去。
「我七歲出家,捨棄潑天富貴。
更無師自通,慧根自顯,唸經參禪練功習武,皆是第一等。
重整佛門這副擔子,我有心挑起,何錯之有?
反倒是
皇覺寺大方丈嫉賢妒能,懸空寺幾大首坐沆瀣一氣,
害怕我修成法相,煉成神功,
紅蓮寺將動搖南北兩座佛門聖地!
故意在須彌頂上施以種種打壓手段,亂我心境!
爾等才是披袈裟的魔頭,坐蓮臺的偽佛!」
隨著赤心上人的激烈語氣,籠罩於茫茫夜色的漆黑荒原,像是滾雷奔走,迸發轟鳴大響!
大團的陰雲好似江水漲潮,層層拔高,連成一線。
如同一顆龐大的佛頭緩緩探出天幕,俯瞰螻蟻般渺小的殺生僧。
可怖的氣機肆虐垂流,橫掃十方。
「也難怪大方丈說你自視甚高,毫無慈悲憐憫之心。
自古以來,教派之爭所釀就的殘暴血腥,遠勝於宗門更替、豪強盤剝。
當年大乘佛教,密宗墮落,將除自己之外的其餘各派,統稱顯宗。
認為顯宗所傳之法,是佛祖於凡夫,唯有密宗所持之道,才是秘奧真言!
西域的黑阿育王,將密宗立為正教,蒙養數以萬計的護法僧兵,凡有不服者,統統屠盡。
就連未有車輪高的孩童,若不懂得敬奉密宗,也要處死!
你意圖一統佛門,卻可曾想到,一旦動此念頭,要死多少人?
憑你一人之法,一人之道,就能壓服大乘、小乘放下成見?
何其可笑!
屆時必定是僧人持刀,信眾互鬥,佛門相殺,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