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特慢啊 作品

第五百七十五章 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得之,平步青雲,可若失之,也容易萬劫不復。”

  整個如拳擎天的山體破碎,好似天塌地陷,將大紅蟒袍的紀淵與身披霸王甲的郭鉉一同埋葬。

  ……

  ……

  內閣夜值之處,位於皇城以南。

  自從古少磬涉嫌謀反被滿門誅滅後,聖人就廢掉宰相大位,組建內閣議事。

  最開始,被稱為閣老的大學士並未掌握大權。

  他們主要是為聖人起草詔令,撰述諭旨。

  直到太子監國,能夠出入內廷,直接面聖參決議事的內閣。

  方才權勢日崇,地位拔高。

  但又因為內閣設立之初,並無正式的衙門官署。

  只在靠近養心殿的地方,安排幾處值班房。

  所以內閣重臣,輪流入宮值夜的規矩。

  也就被保留下來。

  今夜是算半個首輔的顏閣老,與統率五軍都督府的譚文鷹,一同坐鎮。

  可以說是入宮值班裡頭,最為顯赫的兩位。

  前者是內閣六位大學士當中的首位,德高望重的文壇大宗師。

  學問精深,著書立說,有著天下讀書人之座師的美譽;

  後者乃燕王的拜把子兄弟,當世武廟排名極高。

  又執掌皇宮內禁的兵馬大權,與東南柱石的宗平南齊名。

  皆是炙手可熱,非比尋常。

  只不過兩位朝廷大員,他們所待的值班房頗為簡陋寒磣。

  那一排低矮的瓦房,比起氣派恢弘的殿宇,簡直像是乞丐與權貴。

  若讓不曉得其中門道的外行瞧見,很難想象此處會是比六部更高的朝廷中樞。

  顏興放下呈遞上來的摺子,轉頭看了眼窗外掛在牆頭的圓月,輕輕嘆氣。

  直廳之內,那些年紀都在三四十許,日後前程不可限量的六部權貴心頭一凜,不約而同凝神屏息。

  可見這位隱約有“半首輔”之名的顏閣老,威望究竟有多重。

  換作往常,顏興必定呵呵一笑,示意大家沒必要這麼拘謹。

  可今日他罕見地沉下眉毛,並未理會六部中人的反應。

  緩緩起身跨過一道門檻,抬頭望向宛若銀盤的那輪圓月。

  “老師,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隨侍的年輕人端起一隻官窯杯子,傾出清亮的茶湯,躬身遞上。

  這時候,也只有身為顏閣老的關門弟子,才敢在不知情況下過去打擾。

  “無事,有些心神不寧。”

  顏興眉頭皺緊,他乃善養浩然氣的文道大宗師,縱然太山崩於前亦能面不改色。

  而今卻莫名氣血湧動,念頭浮動。

  可謂反常。

  “莫非是之前,覺明失落於遼東的事情水落石出……讓老師不安?”

  隨侍的年輕人面現哀色,輕聲道。

  “老夫害了覺明,他本來於吏部做個掌印郎中,自有大好前程,是老夫將他拖進渾水。”

  顏興皺紋擠得更深,顯出歲月痕跡,嘆息道:

  “老夫未曾料到,郭鉉他膽子大到這個程度,連朝廷欽差都沒放在眼裡。

  覺明早那紀九郎一步入靖州,微服暗訪,清查邊軍屯田……數月都沒傳回消息,連六扇門的捕頭、密探,都查不出丁點兒的蹤跡,可見已經遇害。

  老夫今日之心血來潮,來得古怪,應當不是關乎覺明。”

  之前,東宮打算派出紀淵巡狩遼東,顏興為保大局,舉薦自個兒的座下弟子周覺明。

  結果後者於清查邊軍屯田的時候,人間蒸發銷聲匿跡。

  數次下書質問,都被搪塞,叫內閣大為光火。

  “定揚侯手握十萬關寧衛,的確是底氣十足,全然沒將朝廷當回事。”

  隨侍年輕人附和道。

  對於這等涉及到當朝侯爵的軍國大事,他明白不應該發表看法。

  閣老心裡頭有一杆稱,孰重孰輕,清楚非常。

  “覺明此前提出的清丈田糧八款,深得太子之心。

  本來他辦成這樁事,從遼東回返,很可能被東宮派往江南。

  歷練個七八年,六部權貴當中,當有他的一席之地。

  可惜折了。

  郭鉉這老匹夫,真是越發驕橫,比楊洪還過分了。”

  顏興眸光泛冷道:

  “也不看看涼國公是何下場!”

  隨侍年輕人眼觀鼻,口觀心,他只是值班房中的一介小吏,還未得官身。

  凡事少說多做,少聽多想,這才叫本分。

  要知道,貴為閣老的顏興門下敬拜的弟子眾多。

  有的在翰林院,有的入六部,有的甚至牧守一方。

  唯獨自個兒,能夠陪伴左右,入宮值夜。

  此為中樞機要,多少人求之不得。

  “長夜漫漫,亦無心為太子分憂,索性去譚閣瞧瞧。”

  顏興擺了擺手,腰身微顯佝僂,循著長廊而行。

  執掌五軍都督府的譚文鷹,並非內閣大學士。

  卻也有入宮值夜,批紅奏章,稟明面聖的權柄。

  因此,六部私底下把譚文鷹所統轄的五軍都督府,稱為“譚閣”。

  意思是,獨屬於他的一座小內閣。

  而那位大都督,則也有個少有人提及的尊稱。

  兵馬首輔。

  “那麼大的酒香!可否讓老夫也來蹭一杯!”

  顏興所在的直廳內閣,書生氣重,人人喝茶。

  而譚文鷹坐鎮的五軍都督府,兵威更深,自然就喜飲酒。

  這大抵便是文武之分。

  頗有儒將風範,玉帶常服的譚文鷹聽到笑聲,起身拱手道:

  “顏閣老好雅興,今夜怎麼想起到譚某人這裡討酒喝了?”

  這位與宗平南齊名,更與燕王結為兄弟的大都督聲音醇厚,不重不輕,卻很有力。

  其人站在一巨幅的景朝江山圖下,面目平和,威嚴凜然。

  按理來說,入宮值夜不應該飲酒,容易貽誤要事。

  可譚文鷹的五軍都督府,皆是氣血勃發的箇中高手,縱飲千杯都難醉,也就無傷大雅了。

  再者,太子向來開明,從不在意這些小節。

  就算當面看到,也是打趣幾句,便不再提了。

  久而久之,五軍都督府的甲士兵將,就將其視為東宮的隆恩賞賜。

  甚至於每次值班,還會攀比各自所帶的酒水優劣,以此為樂。

  就像內閣那邊,六部文臣時常拿出珍藏的硯臺鑑賞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