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九殿 作品

第85章 狂瀾

    第八十五章狂瀾

    牧民口中的龍谷, 不是山谷,而是冰原的大裂谷。

    它自西北向東南撕開大半條天狼牙山系,又穿過二十多個大大小小的湖泊, 將南部的盆地與北部的高原串聯起來, 兩側是陡峭筆直的裂谷,中間是冰石堆積的平原, 全長近三千里,橫面最寬處接近二十里。

    谷底有一條冰河, 不論白天還是晚上, 都會閃爍銀光,牧民們將她稱作“騰和塔爾”, 即“伏臥的銀龍”。

    龍谷之名由此而來。

    此時此刻,銀龍龍首。

    當地牧民眼中最漂亮的一段頸彎, 潔白的雪地遍佈一個個深褐的礦坑,廢土刨堆在一邊, 泥浪一片一片疊上去,速度之快,以至於不斷墜飄的白雪甚至來不及覆蓋。遠觀就像是銀龍龍頸的鱗片被一片片□□,露出底下血淋淋的醜陋皮肉。採礦作業的通明篝火倒映在長長的冰河上,將河面倒映得血一樣彤紅。

    以修仙之術推進的採礦業,進展快得簡直難以想象。

    世家大族的舟隊在暮晚時分抵達龍谷北部的主裂谷。太陽未完全落山時,近萬頂礦棚就已經搭建完畢。月亮還未升起, 世家大族的精銳修士就已經圈定了要斷鑿的範圍,破開東西二十里南北三十里的露天礦坑井面,緊接著, 短短數個時辰之內, 近萬根井木釘鑿就已經打下去了。

    釘鎬、銅斧、四稜銅鏨、穿山鐵在通明火光中揮起揮落。

    金屬敲擊聲在谷中不斷迴盪。

    站在谷中聽這種轟鳴, 會讓人感覺到一種熱血沸騰的力量。數以萬計的修士齊齊動工時的喧譁聲浪,衝破冰季的厲風。輝煌的燈火倒影成雪原的血河,就像是凡人以自身的武力重新徵服天地。

    大大小小的飛舟就停在谷底。

    一來,開採完雪晶,可以立刻搬運上飛舟,運出雪原。二來,可以藉助地形躲避高原地表的冰風侵擾,減少飛舟在惡劣天氣下的自然損耗程度。三來,龍谷近百里寬,兩側有斷崖充當戰術防禦,雪原部族騎兵的飛馬環繞戰術,以及機動性在斷崖面前化為烏有。世家只需要把守駐紮的裂谷兩側,就固若金湯。

    四來,懸崖陡峭,近乎垂直的傾斜杜絕了雪崩的發生。

    可以說,這就是一個兼具開採雪晶與攻防一體的最佳地點。

    薛家家旗在裂谷冰河灣處鼓盪。

    提出進駐裂谷,斷晶脈的薛家嫡子,未來的薛家家主薛湘城,無疑是此時的風雲人物。

    應酬完一波同來雪原的其他世家子弟後,薛湘城白衣白氅,自接過侍從手中的青金琉璃燈,漫步在冰河邊。

    河邊早已經有一人等候。

    “沈家主,”薛湘城笑舉琉璃燈,“讓您久等了。”

    “薛公子客氣,”沈雒嶽拱手行禮。

    他面對這位年紀輕輕的薛家嫡子,比先前同諸位家主一同商談更加謹慎。

    沈家與他的計劃,能夠順利實現,與這位在東洲風評極佳的“八君之首”密切相關——若非有薛家在背後支持,沈雒嶽未必能拿到那份讓沈家在高門間有一席之地的地圖。與其合作數年,深知對方絕非表面這般清風朗月。

    “此番事定,十一高門,定有沈家一席,”薛湘城笑,“在下先自賀過沈家主了。”

    “全仗公子鼎力相助。”

    兩人邊走邊談,沈雒嶽取出一枚青銅狼首信筒,交還給薛湘城:“公子想要的消息,都在裡邊了。”

    薛湘城將帶有蒼狼圖騰的信筒扭開,倒出信,推平看了一眼。

    沈雒嶽壓低聲道:“只是若他們升起混亂,恐怕很難保證仇少爺的完好。”

    薛湘城將信卷垂進青金琉璃燈裡,讓它慢慢燒著,火光照得他面容越發溫潤如玉,唇邊帶笑:“無礙,我那表弟向來愛潔,落到這種境地,只怕早就忍耐不下去了。讓他少受幾分苦楚也是好的。”

    沈雒嶽明白了。

    這薛公子何等自負,看上的東西,既然被人碰過,已然是打定主意親手毀個徹底。

    他沉吟片刻,倒不怎麼意外薛公子的狠辣,只是有些擔心另外一邊,暗示道:“恐怕醫仙愛子如命,不會善罷甘休。”

    “我那姑姑向來寵溺表弟,”薛湘城屈指彈了彈紙灰,“我自會為姑姑替小表弟血仇。不過,姑姑嫁去扶風多年,歸根到底已經不是寫在同一個牃譜的了。”

    “仇家那邊恐怕不好應對。”

    “有什麼不好應對的?”薛湘城眉眼被琉璃燈的光暈照得清晰,“橫掃人間第一世家,固然是個好名頭,可這名頭好太久,就不見得多好了。樹大風滿,風滿摧樹。否則,當其他人都留了那麼多些人手壓在這雪域之門外為的什麼?”

    “怕是要兩頭開戰,”沈雒嶽道,“還好薛公子您發現這雪域之門,就是——”

    他話還沒說完,不遠處,一名散修一釘鎬敲進凍土層裡,似乎撞到什麼發出清脆的“鐺”,泥土一翻,帶出一線璀璨的銀藍來。旁邊的人頓時大喊“挖到了!到了!到了!”四下一震騷動。

    薛湘城和沈雒嶽同時朝那一線銀藍邁步。

    第一個挖到晶石層的散修,再一鎬下去,這一鎬下得謹慎了許多,然而這一銅鎬砸下,發出的聲音卻大得出奇。

    沈雒嶽正要呵斥時,忽然發現不對!這道晶層破裂般的聲音,大得出奇,也深得出奇!彷彿是從幾千幾萬丈的地底,一直傳上來似的——簡簡單單的一鎬,怎麼可能敲出這種動靜?沒等他明白過來,腳下站立的石板,就劇烈地震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