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澤時若 作品

第60章 第六十章

    陶駕本人官職低微,他的住所距離皇宮自然並不近,而建平又嚴禁當街縱馬,等溫晏然一行人抵達時,天色已然泛黑。

    這並不是個適合上門拜訪的時刻,按照大周律例,每日戌時,也就是晚上八點,便進入宵禁時分,街道上嚴禁行人往來,就算是朝中官員,或者有爵人家,也不可違反——當然後兩者真要趕著在大晚上出門,多半也能獲得臨時通行的文書……

    陶駕只是一個沒有實職的朝議郎,府邸門禁不嚴,鍾知微以前又來過多次,她上前投了名帖之後,看守的門子只是看了兩眼,認清楚鍾知微的臉就直接放行,至於同行的其他人,門子雖未見過,但也猜到他們多半是建平內的貴人,便將所有人一同帶入了府中。

    門子微微躬身:“還請貴客在此暫侯,小人去請家君前來。”

    ——在大周,“家君”跟“明公”一樣,都可以用作對自己主上的稱呼,不過陶駕本身官職太低,也就只稱一句君。

    陶駕官位低,當然不會在來客前拿架子,聽說來人裡有鍾知微,就把人請到了自己的書房之內。

    本來在客人拜訪主人的時候,隨從們應該在外頭候立,然而今日來的這群人,雖然看起來主從分明,但都不似尋常下人,陶府中的僕役也不便阻攔,只得任憑他們一齊越過中門,往書房方向行去。

    其中被擁簇在中間的少年穿著身鴉青色長衫,頭上戴著一頂小巧紗冠,鍾統領站在她右側,還有一位穿著文士衫的年輕女子站在她左側,其餘人則附翼於後。那少年人雙目如寒潭之清,顧盼之間,竟讓人有幾分不敢逼視之意。

    在登基大典那日,陶駕其實也去參拜過天子,不過一是距離太遠,二是有旒冕遮擋,再加上他平時不大有入宮的機會,所以並不清楚當今皇帝的長相,而且僅以輪廓論,溫晏然如今比起剛穿越那會,確實又長高了一些,氣度身形皆與往日有所區別,陶駕早就遠離朝堂,往日與大族交遊不多,一時間竟難以判斷來的是誰家的貴人。

    陶駕先向來人中唯一一個自己認識的拱了拱手,招呼:“鍾統領。”

    鍾知微垂首,向對方深施一禮:“陶長。”

    ——這裡的“長”不是官職,而是年長者的意思。

    陶駕之前就與鍾知微相識,一般是直接以阿微相稱,但今日隱約覺得對方此行與往日不同,便也不提往日的私交。

    “閣下與鍾統領同來,自然是貴客,還請上座。”

    那少年人聞言,也並不推辭,直接在主座上落座,隨行在側之人,也都是一副理當如此的神色。

    ……也的確是理當如此,溫晏然雖然年幼,但既然已經登基為帝,那就是天下人的君主,作為以昏君為己任的皇帝,她又不需要刷禮賢下士的名頭,跟別人接觸時,按正常的社交規範來就行。

    陶駕見狀,微微怔了一下,卻見那穿著鴉青長衫的少年向他點頭:“陶朝議也坐。”

    這裡分明是陶駕自己的府邸,卻反倒像是在對方的地盤上一樣。

    陶駕看著依舊侍立在側的鐘知微等人,心中忽然一動,立即屏退府中下人,關上房門,自己走到那少年面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微臣陶駕,參見陛下。”

    溫晏然頷首:“陶卿不必多禮,朕這次過來,是問一問西邊的情形。”

    聽到“西邊”兩字,陶駕先是一怔,隨即眼眶發熱,聲音也有些發顫:“微臣一敗軍之將,何勞陛下屈尊相詢……”

    其實自從昔年在西邊大敗過一場之後,陶駕一直沒放棄向朝廷上書,想要一雪前恥,然而所有的摺子都因為厲帝不想大動干戈而被擱置。

    到了最後,陶駕甚至表示,只要朝廷願意用他,他甘願去軍中做一馬前小卒,縱然死在馬蹄之下,也勝過高臥於城中百倍。

    ——溫晏然清理過往積攢奏摺的時候正好翻到過這一本,有點慶幸當時先帝已經不太理朝政了,不然憑陶駕那些話,就能獲得一個發配流放套餐。

    溫晏然微微抬手,止住陶駕的話頭,單刀直入道:“陶卿先為朕說一說西邊的風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