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甚 作品

第四章 更深漏斷

笑罷了,姜無邪才道:“你知道孤是如何看待他的嗎?”櫂

姜望道:“試聽之。”

“孤斷言。”姜無邪認真地道:“將來這一輩齊國驕才裡,若說有誰能夠在修為上追及你和冠軍侯,唯王夷吾而已!”

“東街口一戰,你把打遍九卒的古今通天境第一,打成了笑話。而後你又內府奪魁,星月原勝景天驕,外樓與重玄遵鬥將,伐夏成就神臨……在此等情況下,王夷吾若是勇猛精進,奮起直追,其實也不算什麼,因為我們都知道,他的根基底蘊天資師承,什麼都不缺。

“但是他偏偏在被你拉開距離之後,還能不急不躁,穩步前行,力求每一境之完美。才真叫我歎服。

“王夷吾的性格何其狂傲,當初是何等目中無人!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定心中賊、降賊為兵,則更是難上加難。有了這段蟄伏的時光,不難再現穿雲破月時。”

這些姜望當然都懂,與王夷吾正面碰撞過的他,也從未小覷其人。但此時想了想,只是道:“殿下好像也在說自己。”

姜無棄一步神臨,結為秋霜。櫂

姜無憂自開道武,證就神臨。

東宮太子姜無華,亦是波瀾不驚地成就了神臨,保持著不上也不下的修為。

大齊帝國四位爭龍的宮主裡,唯獨是姜無邪這個“頗類武祖”的養心宮主,還遠沒有金軀玉髓的影子。

他似乎並不著急。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對未來的堅定自信呢?

對於姜望的試探,姜無邪只哈哈一笑,親手掀開了車簾:“到了!”

姜望走下馬車,在轔轔而遠的車輪聲裡,仰頭看宮門。櫂

巍峨宮牆詮釋著齊皇室的威嚴,飄揚的經緯旗彷彿呼嘯宇宙。

即便是今時今日的姜望,站在這座偉大皇朝的宮殿群之前,也顯得如此渺小。

樓高十二重,皇城深似海啊!

“來者何人?”深邃的樓洞裡,有威嚴的宣聲。

姜望站在太乙天白玉鋪就的廣場上,朗聲道:“齊武安侯姜望,求見天子!”

樓洞裡的聲音緩了一下才響起來:“侯爺請稍候,末將這就去稟報。”

姜望道了聲“無妨”,便站定在宮門前。櫂

廣場空蕩,人影孤單。

這一等,就是足足兩個時辰。

等到天色已暮,浩蕩無邊的天穹彷彿正垂落,身著內官服的韓令,才走出宮門外,走到了姜望面前。

巨大的宮門樓像一個吞噬一切的怪獸巨口。

姜望和韓令都在它面前岌岌可危。

在這座被陰影覆蓋著的、擁有著偉大歷史、吞沒了不知多少故事的宮殿前,越顯眼,越危險。無論是內官之首的紅色內官服,還是武安侯的青衫。

“武安侯喝酒了?”韓令問。櫂

“來的路上,同九皇子喝了一杯。”姜望答。

韓令點了點頭,才道:“回去吧,天子不想見你。”

這是姜望入齊以來,第一次聽到這句“天子不想見你”,第一次覲見天子失敗!

甚至於往常每次歸齊,天子都是第一時間召見他。他想推都推不掉。

這句“不想見你”,說輕又太輕,說重又太重。

但姜望只是一拱手:“有勞韓總管代稟天子——臣姜望身為三品金瓜武士,覥受俸祿,從來未有履職。今請宿衛天子,還望准許!”

韓令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又走進了幽深的宮門樓中。只留下一句,“稍候。”櫂

大紅之衣如夜鬼。

在這樣的夜晚,看著他的背影,姜望想起了燭歲。

那位大齊帝國的守夜人,僅剩三尊夜遊神存世,已經斷絕前路,只等壽盡。不知此刻還在巡夜否?

守夜一千年,更深漏斷夜何長!

又等了約莫半刻,韓令再次走出宮門,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道:“陛下說了,宮中不缺宿衛。武安侯自由慣了,想做什麼,不必先稟。”

他往前半步,小聲道:“夜深了,侯爺還是回去歇著吧,不要打擾陛下了。”

姜望卻後退一步,規規矩矩地禮道:“臣遵旨!”櫂

沒等韓令聽明白他遵的什麼旨,就直接原地轉身,按劍在腰,身上青衫作青甲,霎時威武堂堂,門柱子一般地定在了那裡。

韓令繞到了他面前:“武安侯這是何意啊?”

姜望目不斜視:“大齊宮城,是陛下家門。陛下允臣自主,臣即宿衛於此!韓總管,請回吧,恕姜某為天子守門,不能相送。”

韓令張了張嘴,終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一步三回頭地回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