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歸途 作品
村中閒話14
顧兆便沒有攔著,只說:“雪天路滑路上慢些,家裡有斗笠沒?戴上別冷著了。”
“好。”
以前這樣的雪天,黎週週去河邊洗衣,去買豆腐,從不戴斗笠,回來拍拍就沒了,可如今聽相公的話,乖乖戴上。
黎家離村口近,雪天路滑,黎週週走的慢些,還沒到王阿叔家院門口已經聽到村裡人說話聲,大家都是來買豆腐的。
黎週週趕緊過去,還沒走到先聽到有人叫相公的名字。
“……可不是真的,我親耳聽見的,顧書郎說‘叫岳母’,你們村裡的哥兒黎週週真真叫李桂花岳母的。”
“回門的時候不是去晚了,你是沒瞧見,你們村的黎週週跟當家的一樣坐屋裡和顧四說話,倒是顧書郎跑前跑後的伺候。”
這是東坪村的人也來買豆腐了。
村裡人連連發出驚訝來,一言一語的。
“我聽說了當時沒敢信,沒想到黎週週還真叫岳母岳父啊。”
“真跟當家的一樣?可給我們哥兒長本事了。”
“做哥兒嫁了人的,你瞅瞅王阿叔過的什麼日子,農忙了地裡活也要搭把手幹,誰讓是半個男人。農閒了還歇不了幾天,每日天不亮起來磨豆子做豆腐,家裡養雞餵豬看娃兒都是他管,當哥兒命苦,以前黎週週也是半個王阿叔,當牛做馬的勞累。”
“你都說以前了,現在日子不是好起來了,黎大這招婿還是沒招錯。”
“黎家日子現在好起來了,那也是跟以前比,黎週週那個哥婿,莊稼地幹不了,書也讀不出個名堂,以後還是要靠週週,黎大要是老了幹不動了,週週啊就是下一個王阿叔。”
“要我看還是杏哥兒命好,嫁給了王家,家底殷實,王石頭又護著,剛進門他婆母還嘀咕,如今生了個大胖小子,穩穩當當的,這才叫享福。”
提起杏哥兒,這下西坪村沒人說短處了,都得豎個拇指誇兩句杏哥兒命好會來事嘴也甜模樣出挑。都是黎家出來的,年歲只差不到一歲,兩個哥兒一起長大,還是堂兄弟的關係,自然從小被外人比到大。
不過黎週週十三四個頭猛長後,這些比較的話就少了。
差太大,比不過。
黎週週聽到這兒壓根不往心裡去,從小聽過來的,有什麼好記著的?再說村裡和他能說說話的也就只有杏哥兒了。
杏哥兒過得好,他替杏哥兒高興。
黎週週不羨慕旁人,如今有了相公,現在累點沒什麼,他不覺得苦,只要勤快了,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
他在院門口提高嗓子喊了聲還有豆腐沒。
裡面說話的一靜,很快聊別的,也有跟他說:“快來,還有呢。”
黎週週進去,和大家點頭打招呼,王阿叔抬著兩板子豆腐出來了,上面蓋著一層麻布,因為下雪不能在院裡買,灶屋又小人多擠不下,只能拿到石磨棚子下。
“別擠,今個兒做得多都有。”王阿叔說。
沒用,該前頭擠著要的照舊,“我先來的,先給我來五文錢的。”
“我家裡孩子還等著呢,我要三文錢。”
王阿叔忙活不過來,一個人又是收錢又是割豆腐。裡頭屋裡出來七八歲的男孩,穿著棉衣,看起來也瘦瘦小小的,說:“阿爹,我來幫忙。”
“趕緊進去,一會凍著了。”王阿叔趕兒子回屋。雪這麼大,兒子底子弱,就怕吹了風傷寒,到時候還要看病吃藥,花費錢不說,受苦。
“阿爹。”
“進屋去。”王阿叔板著臉,可也嚇唬不走兒子。
買豆腐的人多,天又冷,都趕著買好了早早回去。有的拿著錢,就往王阿叔手裡塞,嘴上說錢給了。王阿叔只能先顧這頭,別看一個村裡的,有的人見人多忙起來就會少給一文兩文。
“少給了一文。”王阿叔叫著剛給錢的,手一攤開,就四文錢。
那人打哈哈笑兩聲,“喲還真少了一文,沒留意。”從腰上掏出一文給了過去。
“阿爹,我來收錢。”
王阿叔真忙的顧不來,他要切豆腐,大的五文小塊三文,只能讓兒子來收錢。
“阿爹,朱嬸三文的。”
“這個五文的。”
王阿叔兒子叫小田,起這個名也是有由頭的。那是康景三十一年的八月,王阿叔大著肚子在田裡收花生,本來穩婆說還有半個月才生產,沒成想王阿叔幹到一半就不成了。
要不是當時同在田裡收花生的黎週週看見,趕緊抱著王阿叔回去,小田能生在田裡頭。後來起名,在花生和小田選,婆婆說叫小田好,就定了小田。
小田幫忙收錢,這樣一來,快了許多,買完還沒走的,便誇一句小田真聰明,會給你阿爹幫忙了。
只是眼裡可惜,這孩子乖巧孝順,就是身子骨弱,病懨懨的。
很快前頭買完了,打了招呼便走了,要是平日裡天氣好,買塊豆腐還能在院子和大傢伙磕牙聊一會,現在下大雪冷嚯嚯的,沒心情閒聊。
熱熱鬧鬧的人走完了,就剩最後的黎週週。
小田見了黎週週,乖巧喊了聲:“週週哥。”
“我跟你怎麼說的,要改口叫阿叔。”王阿叔說兒子,只是語氣不重,顯然極疼兒子。
小田便乖乖改口:“黎阿叔。”
“小田好。”黎週週掏了三文錢給小田,“我要三文錢的就成。”
木頭打的模具,一懷抱的長方豆腐一板子賣光了,第二板子剩了不到一半,王阿叔下手給黎週週割了大塊。
黎週週趕緊說:“我家人少,三文就夠了,真的,這樣我下次都不敢來買了。”
“兩個村子就我一家賣豆腐的,你吃個豆腐難不成還去鎮上買?”王阿叔嘴上這麼說,手上那塊大的放黎週週拿的碗裡了,說:“給你搭了個零頭,還不到五文,趕緊拿著吧,一會來人了。”
黎週週沒法,從腰間又掏出一文錢放在石磨上,端著豆腐碗跑。
“阿爹,我給週週哥哥送過去。”小田說。
大冷天的,王阿叔愣是忙的一頭汗,擦了擦,說:“你要是送過去,他下次真不來買了。”一摸兒子手,凍得冰涼,臉也白的,“快回屋裡坐炕上,剩下的不多我來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