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歸途 作品

第37章 村中閒話37

    第三十七章



    李氏被質問了,連慌都沒慌,理直氣壯說:“家裡田屋都給了黎二,給正仁多一些銀子這怎麼了?現在想,幸好當時沒給,你們都好好瞧瞧黎二兩口子,要是給了,我們兩老頭能氣死。”



    攢了那麼多年,辛辛苦苦攢了九十兩銀子,李氏現在還記得清楚,他們兩老口都給正仁應承好了,讓正仁去府縣唸書,好好讀書好好學,以後考功名考科舉。



    正仁從小就和村裡泥裡打滾的娃娃不一樣,正仁聰明啊,滿月時吃席的老秀才都看出來正仁是有大造化的,一切都好好地,結果老大要分家。



    黎二握著拳頭,紅著眼看說話的親孃。



    “當時你們兩夫妻要和三房黎正仁過日子,過了五年遷了戶去府縣,黎狗子和黎正仁的十畝水田收回了六畝,父子倆加李氏的旱田收回了九畝,留下的祖田……”叔公花著眼瞧分家契。



    黎二一口報出來了,“四畝水田,六畝旱田。這是爹孃和黎三遷了戶留下的田。”



    當初分家,黎二也稀裡糊塗的,因為他分的多,相比起大哥來說已經佔盡了便宜,水田足,旱田也不少,還分了十六兩銀子,加上泥瓦房大兩間正屋院子,後來過了五年,黎三去府縣當了賬房成了親,把爹孃接了過去,於是老屋全是他的了。



    一共泥瓦房大四間,帶著一些破木頭傢俱——值錢好點的傢俱爹孃都帶走府縣了。



    所以黎二當時也沒覺得有啥不對,還覺得好,心裡想爹孃去了府縣那麼遠,以後沒辦法好好盡孝了。如今叔公提起來,道道行行畫下來才發現不對勁。



    當時所有田加著一起分,不然大哥一家和他家一樣,那時候光宗還沒出生,杏哥兒和週週差個半歲都是哥兒,兩房都是五畝水田、十五畝的旱田。可分家時,大哥就分了五畝水田。



    這五畝的水田現在想想就是大哥的。



    當時大哥提出分家,黎三才十一歲,跟著爹孃過,爹孃佔著兩間屋一些水田一些旱田,旱田太多寧願賣出去都不願分給大哥。



    那次分家,幾位叔公、太爺也看出來了,這黎狗子夫妻是想苛刻大兒子,逼著大兒子低頭說不分家,繼續跟牛一樣勤勤懇懇的在地裡勞作,好供著黎三,讓黎三讀書好科舉考試。



    可……



    咋可能啊。



    叔公當時心裡嘆氣,黎大好好的媳婦兒耽誤的命都沒了,黎大怎麼可能低頭?



    果不其然,這樣刻薄的分家條件,黎大也沒低頭說不分了,就是要分家。最初老兩口是想逼大兒子,想拿捏,後來是真的恨上了大兒子,說什麼都不鬆口。



    還是村長叔公太爺出面,才給黎大多分了一塊荒的基地能蓋屋。至於那些旱田,也是叔公見黎大可憐,借了一些錢,黎大後來買的。



    黎二如今想起來,後來黎三去府縣,爹孃要一起動身,遷了戶過去,村裡這些祖田乾脆賣了二十兩,娘說這二十兩就誰都不給了,他們老兩口拿著防身的棺材板。黎二當時想應當的,爹孃去了府縣,身上有錢是好事。



    這事劉花香還跟黎二鬧了幾回,不過沒鬧起來,都被黎二壓回去了。



    說法就是咱們不在爹孃身邊,那二十兩銀子是爹孃拿的又不是給了小弟,這有啥?雖說分了家,爹孃生了我養了我,再說爹孃...和小弟去了府縣,這老屋兩間大瓦房咱還佔了,不計較了,就當是孝心。



    後來沒隔一年,府縣傳來信,意思讓黎二送糧過去。黎二沒牛,這牛錢爹孃出了一半,黎二當時還哭了。因為他娘說用的是他們棺材板的錢,讓黎二別告訴正仁。



    所以這麼多年,黎二心甘情願送糧食,也不全是因為黎正仁給光宗畫大餅,也有黎二覺得爹孃心裡也有他這個二兒子。



    鎮上賣官價也是八文,不過跑跑路的事都一樣。



    可如今一切都攤開了。



    娘有八十八兩銀子啊,卻只給他說四十六兩,還不算賣祖田的二十兩。祖田可不一樣,那是能傳下去給子孫的田,不是人蹬腳沒了後要收回去的。



    後來三房去了府縣,黎二手裡統共十一畝水田,十八畝旱田——這些全部不是祖田。只有光宗生下來後分的五畝水田五畝旱田,有兩畝水兩畝旱才是能留下來的祖田。



    “好啊,黎三那個癟犢子玩意就拿了八十二兩,算計的好啊,虧把我矇在鼓裡十多年,村裡的院子值多少?水田旱田還都不是祖田,賣不出去,好啊真是好,你們還讓我孝順什麼?”黎二恨得咬牙切齒。



    這還只是明面上的數字。



    李氏不覺得虧心,“我和你爹生你養你,不給你一分錢又咋滴?給你屋給你田還給出仇了不成?”



    “那你也別想問我要糧!”黎二粗著氣說。



    “你欠我的,為啥不要,你爹孃吃你一口米不成了?”



    黎二氣得說不出話,劉花香上前一口啐在黎老太腳下,大罵:“你個老不死的還敢放這個屁,早都分家了,你跟著黎三那個畜生過,少來髒我家地,髒我家米,我告訴你,沒有,一粒米都不會有。”



    “你們看看——”黎老頭可算是逮著不孝證據了,想讓村裡人給他們老兩口出頭,可看了圈發現大家都看熱鬧,知道這是偏幫老二兩口子,連村長都不公道,便一把握著趕車的車伕,“小後生,你可得給我們老兩口作證,我要告官溺死這畜生不孝子。”



    車伕是從頭聽到尾,見老太滿臉的淚哭的可憐,老頭握著他胳膊的手都是抖得,倆老夫妻奔波勞累一路,如今還要受到兒子指責媳婦大罵,不由心生同情,雖說這老人確實是分家偏心了些小兒子,多給了五十兩銀子,但也不算刻薄二房。



    小的不是沒屋沒地。



    車伕正張口要說什麼,黎二雙眼通紅看向爹孃,“要說不算虧我們二房多少,可明明屋裡就是有錢,有八十多兩銀子,爹孃你們為啥眼睜睜看著大嫂病死,為啥熬死了大嫂,只給大哥分了五畝他本來就該得的水田?”



    黎二心裡恨過去分家現在才看明白,更恨的是爹孃全然不把他當回事,並沒覺得虧待他。



    沒虧待他。



    好啊,那大哥呢?



    “四間大屋,八十多兩銀子,有多少是大哥掙出來的?你們二老心裡明白,地裡的活全是靠大哥,結果呢?”黎二質問。



    劉花香便在旁邊學說:“村裡長輩都知道,沒分家時婆婆一直嫌我和大嫂只生了哥兒,催著大嫂要男娃,大嫂懷了孕幹不完的活,後來小產傷了身子,要補一補,娘你嘴上說得好,補補,可等大哥去地裡幹活,背地裡磋磨大嫂起來洗衣,大嫂冬日裡得了傷寒,你說買了藥,一遍遍的熬,熬得藥味都沒了,硬生生把大嫂拖死了,...嘴上說沒錢,沒錢那八十兩銀子又是哪裡來的?”



    “大嫂一條命就這麼沒了。”



    村裡老一輩都知道這事,只是過去都過去了,很少人提,今個兒劉花香學了一遍,村裡的老老少少,平日裡不磕牙的老爺們有的今個才知道還有這一樁恩怨。



    不由看向黎大家。



    顧兆摟著週週肩頭,半個身子側著擋在週週臉前頭,遮蓋住村裡人同情的目光。



    車伕沒成想裡頭還有這一茬的人命官司。



    再看這滿臉淚的一遍遍哭訴可憐兒子兒媳欺負她的老太太,頓時背脊發寒,這是什麼歹毒的心腸啊。



    李氏還嘴硬說誰曾想一個不值錢的哥兒身子板能這麼弱,說沒就沒。



    “夠了!”黎大沉聲出來了。



    劉花香還沒見過黎大這副模樣,是真的氣了,不由有些後怕,往後瑟縮了幾步站回男人旁邊。



    “早都分了家,我黎大和黎狗子李氏沒啥干係,村長叔公太爺都見證了,當時兩位就指著我鼻子說沒我這個兒子,要和我斷了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