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歸途 作品
第76章 京中翰林4
“嗯。”施明文頷首,便回主院去了。
顧兆便回了辦公室,一進去,原本就他一人,如今三位全來了。肯定是他跑廁所的時候,對方一看就是熟練老員工,摸得清施大人什麼時候到,所以提早趕到就成。
之後便是寒暄介紹客套了。
翰林院上下有官階的一共六十人,僕從雜役四十人。檢討四人,編修四人,修撰三人,往下了還有典籍、侍書、待詔、孔目等等。
與顧兆同屋的其他三位檢討,年紀最大的姓梁,是康景四十三年的探花,少年成名,二十歲中的探花,結果在這個位置上坐了十三年也沒見動一下的。如今三十三。
田大人是上一屆二甲,考庶吉士考進來的。三十一。
另外一位趙大人同田大人一屆,二十八。
顧兆:……他二十五。
大家坐下說說話寒暄過,便各幹各的事了——看書。
他們屋裡就有書架,看完了不夠後院還有一院子的藏書。顧兆在上了一天班後,終於知道為何康景帝當初說讓他來翰林院磨練磨練了,在翰林的主要工作就是看書看書學習做學問寫文章。
做五休一的班。
十多年的寒窗苦讀一朝考中得了官職,本該是熱血沸騰想大展拳腳的時候,結果進了翰林又回到了上學時代,是很養心性,考驗定力的。
顧兆一早上雖說是看書,其實並沒有看的太進去投入。
翰林是五年一大考,考試時間隨機抽查,成績壞的直接刷下去隨便派遣外地,像梁大人這般在這個位置待了十多年,就因為文章不好不壞,沒什麼晉升前途,這就屬於黑翰林了。
紅翰林,也有,本朝出名的褚大仁,寒門出身的榜眼,在翰林院編修做起,連著三年從七品到從五品侍講,入內閣做學士,正四品,如今官拜二品。
顧兆本來還奇怪,翰林院大傢伙從上到下都是清閒,遲到早退,早上九點多上班打卡,下午四五點就放了,怎麼就不怕聖上宣召?
不是說有草擬詔書等功能嗎?
如今顧兆才知道,早期是的,前兩屆皇帝時就很愛動用翰林院,到了康景帝這時,步驟變了一下,翰林院成績拔尖,文章寫的好的,先被挑去內閣,做了內閣學士。
這內閣在皇宮裡,皇帝要是找人寫文書,不比找翰林院的人近嗎?
翰林院向內閣輸送頂尖秘書人才,只要能近天子身邊,你文章寫的好,天天面見聖顏,從秘書跳板到別的地方,升的就會快。
這就是為什麼說翰林院清貴,有前途了。
清閒和貴重不衝突。
下午四點半,施大人就走了。施大人前腳剛踏出院門,就有僕從提著茶壺來給各位大人添茶,只添了一半。
其他三位大人便各自收拾,早早回家了。顧兆等人都在收拾,才反應過來,看著桌上茶盞的半盞茶,不由心裡失笑,面上不顯。
大家都是熟練工啊。
五點下班。
“田大人走了啊?明日見。”
“梁大人慢走,好,明日見。”
顧兆同三位同僚寒暄完,伸了個懶腰,辦公桌收拾了下,他看了一半的書想了下還是帶回去看好了——能外帶的。
出門自己辦公室,院子裡多留了一會,就看到了嚴二哥同同僚也出來了,還有那位榜眼杜若琪,若說顧兆年紀算小的,那這位榜眼杜若琪還要小。
今年二十二。
是魯地杜家的人。
大曆還沒建立起來的時候,杜家已經流傳幾百年了,世家門閥,時代更迭,皇帝換了好幾茬,唯獨這些世家沒怎麼變,底蘊深厚,一代代傳承,學了一身本事,賣給哪個帝王都成。
他們這一屆中,別看顧兆話題度最高,那都是民間百姓坊間流傳的八卦,上不了檯面的,而官中同僚更看好的是杜若琪了。
進內閣,成為天子近臣,當屬杜若琪莫屬。
這人明明是一甲第二,論家世最拔尖,可為人十分內斂低調,當時打馬遊街曲江夜宴時,顧兆總覺得此人是故意低調,讓他們出風頭。
其實是對的。
樹大招風,杜家底蘊厚,其先輩做過大儒,出過書,天下讀書人有一半讀過杜家先輩出的書,大曆的朝堂文官中,又有多少人曾聽過杜若琪祖父講學。
反正複雜著。
再說這種虛風頭其實不要最好,略有幾分暴發戶,是會被輕視嘲笑看不起的。可顧兆也沒辦法,京中人看人下菜,拿他當話柄傳,知道他沒能力沒靠山做什麼反擊。
他能如何,不當一回事。
沒有好出身,就是艱辛些,但不能因此放棄了。
“杜大人。”顧兆先拱手作揖行禮。
杜若琪與嚴二哥都是正七品,比他高一階。
“客氣了,一同出吧?”杜若琪說話聲溫和,做了請的手勢,顧兆回敬,杜若琪笑笑,便先一步。顧兆走在一旁,也沒說什麼。
他叫杜若琪杜大人,對方應了,便是以官場禮相待。那便不要攀附稱兄道弟。顧兆懂。
出了翰林院大門,杜家馬車在一旁排著隊,趕車的小廝見了,連忙幾步拉著馬繩上前,衝著三少爺行禮,便站在一旁不說話靜候。
“那我便先回去了,兩位大人明日見。”
“明日見杜大人。”
杜若琪上了車,車子有遠了沒了影。顧兆和嚴謹信笑笑,這才抬腳往出走,嚴謹信說:“你還帶了書回去?”
“我今日浮躁,就看這一本書說是看完了,其實沒看到心裡去,下午又讀了一遍,看進去了覺得有意思,回去再看看。”
兩人說話相處就自在許多。嚴謹信嗯了聲,“我也是。”
“二哥你別騙我,你還會浮躁看不進去書?”顧兆覺得不像。
嚴謹信:“我又不是生來什麼都會,這做官同人相處,我不如你。”
這就是換了新地方新同事不習慣了。顧兆其實也有些,說:“以前讀書時,大家同窗一個教室坐著,休息時說話相處也痛快乾脆,玩不到一起的就不湊過去,見不慣的還能說兩句分辨一下,可現在不同,說話做事得思慮周全,不能得罪人了。”
“要是做實事得罪人不怕什麼。”嚴謹信說。
顧兆嗯了聲,“自然,可要是讀書喝茶閒聊天還能得罪人,這可虧了。”
其實也不是怕得罪人,而是劃不划算。你看大家都是檢討,都是從七品,梁大人還在這個位置坐了十多年沒動搖過,你以為背景應該不厲害,要是厲害了早調到別處了。
後來顧兆才知道,梁大人與施大人還有一層關係。梁大人的老師是施大人的摯友。
天地君親師,老師算半個父親了。
這個時代人情關係極為深厚。
顧兆當時聽到這個消息時,覺得梁大人莫不是當初出了什麼岔子?明明一副好牌,年紀輕輕中探花,認了好老師,老師還跟施大人是摯友,學識、門路關係都是有的。
怎麼就不動不升遷呢?
但顧兆也沒傻到去問梁大人為何緣故。
暫且不提。
兩人上了第一天班,明明十分清閒,可到底是不適應略有些心累。回去走了一路,說了一路的話,倒是舒坦敞快了。走了兩個小時。
早上天黑送完相公上車,黎週週回到灶屋收拾了碗筷,餵了羊,收拾了地方,該打掃的打掃了,洗了手擠了羊奶先放著,讓福寶再睡一會,天麻亮的時候煮羊奶。
黎週週幹完活回到屋裡,他出去幹活屋裡不留人,就把福寶靠著牆睡,外頭用被褥圍了一圈,防止福寶翻身滾動爬下來。
等給福寶換了衣裳,聽到後頭的角門響動。
爹回來了?這麼早?
黎週週抱著福寶出門看什麼情況。黎大是吹了一路的風,到了自家院子裡才踏實起來,見週週抱著福寶,先說:“早上還涼,別冷著福寶了。”
“我給他穿了衣裳。”福寶才睡醒,這會正粘人,不能撒手,一撒手就哼唧唧的哭,抱在懷裡倒是安安靜靜的,而且還能迷瞪會,黎週週便抱著兒子走近了,才看見爹臉色不好,“爹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黎大往堂屋走,本來想抱抱福寶,想起來沒洗手,他身上都是冷風,先給週週定了心,說:“兆兒沒事,是我自己。”不由吁了口氣,“我之前想著,咱們父子做了幾年生意,什麼樣的人都見過了,就是上次在府縣酒樓擺宴席,府尊大人來了,我也沒當初第一次在村裡時那麼害怕了。”
“剛我和老嚴趕著車過去,那大路寬敞,院子門頭氣派,天黑瞧不清,車子多人也多,可都安安靜靜的,不知道咋我越往後頭越害怕。”
黎大倒了杯茶,放的有些冷,也喝了。
“兆兒就讓我和老嚴先回來了。我倆回來走了一路,太陽出來了,見了光景,兩邊鋪子門面吆喝聲叫賣聲才熱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