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歸途 作品

第79章 京中翰林7




    夥計不懂,就算老子娘給大老爺家當奴才,可進了翰林當雜役難不成就好記了?都是端茶送水下苦力的活——



    “不拘翰林,還有其他衙門,誰都瞧不起這邊邊角角的奴才,可就因為沒放心裡頭瞧不起了,沒準才有個大用處。”掌櫃的走南闖北這麼多年,見多了,避開了大人物,結果栽在不起眼的小釘子上頭。



    為啥啊,誰都知道當官的要人命,可不得巴結奉承小心翼翼的捧著,夾著尾巴做人了,那自然是能避則避。而對著低賤,比自己身份還低的奴才是看一眼都覺得髒了眼,這底下的人幹啥勾當可不是很容易矇混過去?



    京裡這嘎啦拐角說著不起眼的話,宮裡差不多事情也在上演。



    之前顧兆說了肥料法子後,康景帝叫範閔進宮詢問,又把之前送上來的摺子給找了出來,那範閔別的沒說,只胡亂吹了一通馬屁,只說因為聖上隆恩,天降福兆,百姓們莊稼收成高了,因為有一則肥田法子……



    可具體怎麼高,高了多少,沒說。



    那康景帝要細查了,自然很快有摺子遞上來,一看‘肥田的法子’製作過程,康景帝是深深皺著眉看完的,最後派任務,這肥田法子做好了與天下蒼生有功的,自然是要慎重。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不能一個地方特例了,就冒然全部搞。



    幾個兒子表忠心,紛紛請辭願意去幹。康景帝掃了一圈,最後說:“這差事老二辦了。”



    跟天下老百姓飯碗有關,老二年歲長,辦事穩重的。



    “老五跟著你二哥一起吧。”



    這便定了。



    二皇子封郡王有十多年了,若是這件差事辦好了,那就是大功勞,沒準直接成了親王。朝堂上下乃至於後宮都盯著呢。



    賢妃還叫了兒子回來,千叮嚀萬囑咐的說你就當個弟弟好好跑跑腿就成,千萬別出挑了。



    五皇子當即恭敬應是,“母妃放心,孩兒知道,民間老話出頭的櫞子先爛,孩兒還是懂的。”



    於是自五六月到如今,康郡王紮在工部就沒挪過幾次身,像是住那兒了一般,五皇子倒是還好,府裡衙門兩頭跑,鬆弛有度的,也沒特別勤快上心,如此一來,自然顯得康郡王特別勤勉,朝中上下一片的誇讚。



    是熬過了旱田,又作了水田肥料。



    康郡王定時到宮裡跟著父皇說進度,康景帝瞧兒子曬黑了不少,衣袍都寬寬大大的,心中欣然安慰,叮囑兒子要注意身子,萬不可勞累壞了,以後日子還久著。康郡王自然是說兒子不孝還勞著父親記掛。



    這個父親稱呼一出,康景帝當時眼眶都泛紅了,等二兒子出宮了,之後有什麼新鮮吃食時不時先賞康郡王府一份。



    如此一來,前朝後宮暗地裡波動翻湧。



    康郡王在眾位皇子中,成了紅人能人,二皇子黨派佔了上風。可惜啊,好景就跟著京中的秋老虎一般,前幾日還是日頭炎炎,宛如回到了盛夏光景,不過一場秋雨,驟然急雨,打的七零八落一地蕭瑟。



    這還是前兩天的事,南面送來了橘子,瞧著個個光滑飽滿,扒開皮來,裡頭果肉汁水多還甜,康景帝自己吃了覺得不錯,便說送一筐到工部給老二。



    汪澤田得了旨意親自去辦的——叫自己徒弟跑腿,挑揀一些漂亮的親自送去,別偷懶。



    “那是自然,這等差事多虧了師傅還想著我。”徒弟接了活,親自去內務府跑記了趟,挑著一筐黃澄澄的橘子出宮去工部。



    約是下午用飯時,康景帝想起來這茬,問汪澤田橘子送過去沒?老二吃著如何?



    汪澤田是有意讓徒弟露個臉,便說是送了,這會定是回來了。叫了徒弟進來回話。



    這段時間聖上愛聽父慈子孝的戲碼,那伺候人的自然要順著風的拍馬屁,撿著漂亮話說,從搬著橘子到了工部見著康郡王開始說,重點說康郡王聽了聖上關心表現的如何感激感恩,又是當即剝了一顆——



    聽到這兒,康景帝還樂呵,跟汪澤田說:“老二這性子還沒變,遇到愛吃的了,就先緊著來。”



    “康郡王這是念著聖上的慈父心呢。”汪澤田貓著腰笑著拍了句。他八歲就跟在聖上身邊伺候,做了貼身太監,這麼多年過去了,敢說句,比後宮那些娘娘還能看清聖上心思想的,什麼時候能玩笑當個樂子逗聖上,什麼時候夾著尾巴做只哈巴狗,汪澤田心裡明鏡。



    此時便是,聖上樂呵,他也能跟著逗個趣,略放肆一兩句,聖上不但不會怪罪,甚至還高興。



    果然,康景帝大笑了兩聲。



    那回話的汪澤田徒弟見狀,肚子裡的膽子大了,嘰裡咕嚕什麼吉祥話都往出掏,可越說康景帝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汪澤田再聽到那蠢笨玩意說的什麼‘康郡王憂國憂民’便恨不得一腳踹上去。



    什麼憂國憂民,那話能這般說嘛。



    汪澤田皺著眉覺得這小子嘴裡讓糞抹了?平日裡也不會這般無狀放肆,怎麼今個——



    “成了。”康景帝臉上沒笑了,擦了手的帕子扔桌上,“這太監殿前失儀,汪澤田你教的?”



    汪澤田跪在地上請聖上降罪。



    “拖出去打。”康景帝聲音冷淡說。



    汪澤田心中便知不好了,這小子命今個摺進來了,聖上沒說打多少,那就是人沒斷氣就一直打下去。



    不等那太監告饒,侍衛上前堵了嘴給拖了下去。



    殿外響起了板子聲,還有嗚咽的聲。殿裡靜悄悄的,汪澤田候在一旁,面容一如既往眼觀鼻鼻關心,越是這時候,越不能亂,不然他命也沒了,只能心裡想,小子算你撞到板上了,等你去了,師傅給你好好燒一遭紙,也算全了咱倆師徒一場。



    那嗚咽聲越來越小,小到殿裡聽不清了。



    沒命了。



    汪澤田心裡想,殿外有人稟告,汪澤田聽了,小心翼翼近聖上身旁,說:“萬歲,八皇子來了,就在殿外候著。”



    康景帝面容沉著,思忖了下,才緩緩開口:“讓進吧。”



    沒一會八皇子進來了,規矩行禮磕了頭,康景帝問可是什麼事,八皇子規矩說:“馬上便是父皇的萬壽節了,父皇不喜鋪張浪費,可弟弟們都想盡一盡孝心,兒臣便攬下這個活,過來說辭……”



    原來是那些小的兒子想給他辦壽宴。



    康景帝聽完了,眉目都緩和了,樂呵呵笑說:“胥兒有心了,都是好孩子。”



    八皇子喚歷胥,康景帝這般稱呼,汪澤田就知道事揭過去了。



    看來京中二皇子燒的熱灶,該換別人燒了。



    也算汪澤田那徒弟命大,八皇子剛見了外頭快沒命的太監,求父皇別動怒生氣保重龍體如何如何,康景帝便擺擺手讓停了,“是不宜見血。”



    可活著也跟爛泥差不多了,整個半身都打爛了。



    汪澤田讓人抬下記去,等下了值,去看,竟然給沒了命。



    “不是說要吊著一口氣嗎?”



    伺候的小太監細聲細語說:“汪爺爺,小的不敢不盡心,可師傅他一口氣沒上來就沒了。”



    汪澤田皺著眉看著一鋪蓋的血肉,本想問問,這徒弟一向都算油滑,怎麼偏偏今日嘴上不把門了?可橘子是他讓送的,回話也是他讓在聖上面前表現的,若是這小子被買通了,那他也脫不了干係。



    罷了罷了,人都死了,那就是這小子糊塗丟了命。



    “收拾乾淨,早早運出去。”



    小太監嚇得臉白,恭敬應聲:“喏。”



    耳目消息靈通的大約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靈通的普通小官,像是顧兆,到了月底只知道,聖上派八皇子來翰林院修書來了。



    於是本來很清閒的翰林院,一下子熱鬧起來,院裡平日早九晚四的同僚,如今個頂個的往前頭衝,上到施大人,下乃至添茶水的僕從雜役都面帶喜色,幹活更精細精神了。



    顧兆來這麼久,終於找到一點熱血奮鬥的職場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