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聽風雲 作品

第四百五十四章 陰差陽錯

    殘陽如血。

    嬴政獨坐蓮池湖畔,割十畝火燒雲下酒。

    渾濁的酒液將暖色的夕陽反射進他的雙眸中,,化作片片凜冽的寒風……

    魏繚攏著雙手沿著池岸曲線徐徐行來,遠遠的便望見了嬴政孤傲卻又孤獨的背影,心下輕嘆一聲,收拾面容,再度露出一如既往的從容鎮定笑容,緩步踏入水榭之中,笑吟吟的揖手道:“老臣不請自來,君上不怪罪罷?”

    嬴政見了他微微一怔,似乎是為他的出現感到驚訝,但旋即便澹笑著向食桉對面一伸手:“求之不得!”

    魏繚再揖手,起身撩起衣袍下襬坐到嬴政對面。

    嬴政一言不發的提起酒壺為他斟酒。

    魏繚也不客氣,端起三足酒爵仰頭便一飲而盡。

    嬴政見狀,再次提起酒壺為魏繚斟上滿滿一爵。

    然而不待他將酒壺放穩,魏繚又端起酒爵一仰頭……

    連飲三爵之後,嬴政默不作聲的再要提起酒壺為他斟酒,魏繚已經笑吟吟的揖手告罪:“還請君上見諒,老臣少年遊學之時曾答應過高堂,飲酒絕不過三,今日已經超量了!”

    嬴政啞然,大感無趣的自斟自飲道:“早知如此,便不為夫子斟酒了,如此你我還能多飲幾爵!”

    魏繚提起漿水壺,給自己倒一壺漿水,意有所指的輕聲道:“現在倒也不晚!”

    嬴政抬頭看了他一眼,而後搖著頭將酒壺放回食桉上,澹澹的說:“怕是已經晚了,算日子,九州鼎該進金陵城矣,那李斯也差不離該抵達金陵矣……”

    “俗語有云: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亡羊而補牢,未為遲也!”

    魏繚語氣篤定的回道:“只要君上肯誠心補救,為時未晚矣!”

    嬴政忽然笑了笑。

    笑聲很輕,神色卻十分的複雜。

    他鄭重的端起酒爵,向魏繚示意道:“感念夫子還肯教朕。”

    言罷,他以袖掩面仰頭一飲而盡。

    魏繚欲言又止的看著他,終究還是輕嘆了一口氣,端起面前的漿水仰頭飲下。

    “哆。”

    嬴政將酒爵砸到食桉上,偏過頭眼神迷離的望向東南方,目光似乎穿越了空間,看到了金陵九鼎入城的盛大祭儀!

    他飲酒多時,已有三分醉意,加之心情陰鬱,平素不形於色的喜怒哀懼,此刻臉上全露出了馬腳:“朕亦知,大漢大勢已成,天時地利人和盡在掌握,欲與爭之,當避其鋒芒、養精蓄銳、徐徐圖之!”

    “然而要朕向漢王伏低做小、虛與委蛇……朕母寧死!”

    他沒有告訴魏繚,近來他時常會做一個夢,夢到另一個自己,亦或者說另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夢裡的那個自己經歷了些什麼,他看不真切。

    但他清楚的記得,夢裡的那個時間,提數十萬大秦銳士橫掃八荒,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撲而鞭笞天下,南取百越、北築長城,書同文、車同軌,自詡功追三皇、德比五帝,號始皇帝!

    那個夢太過真實,真實的他每次午夜夢迴都分不清,是他夢始皇帝,還是始皇帝夢他。

    

    那位始皇帝的人生太過滾燙、太過激盪,令他哪怕是在清醒的時候,都依然會時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雍州牧嬴政,還是始皇帝嬴政。

    然而與那位始皇帝掃八荒制六合、氣吞寰宇,只恨不能向天再借五百年的滾燙人生,形成了鮮明對比的是……

    他所面對的,卻是一個即將被大漢打穿的爛攤子,是再不降就將面臨漢軍兵臨城下的死局。

    也別說什麼功追三皇、德比五帝。

    單單只是維持住眼前的局面不崩盤,就已經耗去他大半心力了……

    這種彷彿是一個人,各自的境遇和局面卻是天差地別,這其中的落差有多大?

    這麼說吧,嬴政沒有打出始皇帝的旗號悍然舉兵反漢,就已經是他極力剋制的結果。

    要他降漢伏低做小?

    他是真的母寧死!

    魏繚一點不意外嬴政的說法。

    雖然他不知道嬴政那個光怪陸奇的夢,但他追隨嬴政多年,對其之知甚詳。

    事實上,先前嬴政將投漢之事提出來與他們商議的時候,他才感到驚訝!

    在他的認知裡,若不當面鑼、對面鼓的戰上一場,嬴政應當是決計不會肯降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