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溪笛曉 作品

第142章 第 142 章

    文哥兒大部分時間純粹是小孩兒心性,做事想一出是一出的,不怎麼考慮後續會怎麼樣。

    既然他祖父不讓他挖雪埋竹,他便放下了“人造瑞雪”這一奇思妙想,開開心心帶著走路還啪嗒啪嗒響的弟弟妹妹往別處撒野去。

    王老爺子總覺得自己有這麼孫子,就算進了棺材都得被他氣得蹬開棺材板活過來。

    真不知這小子哪來那麼多奇奇怪怪的新想法。

    文哥兒哪裡曉得自己在親祖父心裡有著起死回生的奇效。

    他趁著年前最後一次休沐日跑去丘濬家,與丘濬講起自己堆雪不成的遺憾,明年地不夠肥也不知能不能種出他的大寶貝來!

    丘濬聞言說道:“你去折騰你祖父的竹子,他當然不高興。”他給文哥兒指了指外頭的空地,“那兒不是空蕩蕩的,你想怎麼堆雪就怎麼堆雪,要種什麼明年過來種就是了。”

    文哥兒一聽還有這樣的好事,立刻要捋起袖子挖雪去。

    丘濬不滿地道:“這等小事叫人去做便是了,你最要緊的還是多讀書。”

    說罷就吩咐家中小廝把雪都鏟到空地上去。

    人小廝力氣足,直接一鐵鍬一鐵鍬把雪直接鏟上去不說,還能拍幾下把它夯實,想蓋多少層雪被就蓋多少層雪被。

    哪用得著文哥兒辛辛苦苦挖進簸箕裡倒過去。

    文哥兒雖從小有金生在身邊跟著,可大部分時間還是有著“自己的事情自己幹”的樸素想法,沒怎麼想過指使旁人幫自己做事,頂多是自己個頭太小力氣不夠要求助別人罷了。

    聽丘濬吩咐人去辦了,文哥兒就趴到窗邊看人家剷雪,腦袋轉過來又轉過去的,興頭那叫一個足,恨不能自己親身上陣剷剷看。

    連在外頭哼哧哼哧幹活的小廝都被他逗樂了,朝他討好地笑了笑,說道:“小官人還是去看書吧,不然家爺要罵我們了。”

    文哥兒聞言才戀戀不捨地看了眼小廝手裡頭的鐵鍬,跑回臉色臭臭的丘濬身邊坐下。

    他還積極地跟丘濬說道:“我聽人說雪下得太大一定得及時把雪鏟掉,要不然怕它們壓塌房頂!等我再大點就來幫您去鏟屋頂上的雪!”

    丘濬一眼看穿他的想法:“你就是想爬屋頂玩吧?”

    這小子根本就是躍躍欲試想要上房揭瓦!

    文哥兒感覺自己的誠心被質疑了,氣鼓鼓地為自己爭辨道:“沒有的事,我就是想為您做點力所能及的小事!”

    上屋頂剷雪玩什麼的,只是順便罷了,怎麼能說是主要目的呢!

    丘濬懶得和他再討論“是不是為了玩”這種話題,去了封信給他,說是一個叫桑悅的傢伙寫來的。

    桑悅才華很高,天生有過目不忘之能,每次看完書稿就直接把它們全燒了,表示“已在吾腹中矣”,根本不需要再看第二遍!

    可惜桑悅時運不濟,當初科舉時因為文章太狂放被黜落。

    接連考了三次才考中副榜。

    所謂的副榜就是正榜之外額外錄取的若干人,雖然名字不在正榜之上,卻也算是明朝公務員候補成員。

    更慘的是,造冊的人還把他的歲數寫錯了,他分明才二十六歲,卻給他寫成了六十六歲。

    按照明朝規定,這種歲數的人即便高中,也只能被分配去地方上做個微末小官,且不許推辭不去。

    根本沒有前途可言。

    桑悅好端端一年輕人,只能去地方縣學當訓導,跟一堆老頭子當同事了。

    桑悅鬱悶地在地方上輾轉幹了十來年,總算熬過了“敢辭職算你犯法”的副榜服務期,藉著丁憂的機會棄官回蘇州老家當閒人去了。

    按照朝廷的算法,他六十六歲入仕,現在合該七老八十了,不給退休不合理吧?

    丘濬當年很欣賞這位江南才子的才華,曾經拿著自己寫得文章去找桑悅,說“這是別人寫的文章,你給看看寫得咋樣”。

    結果桑悅一眼就看出是怎麼回事,搖著頭當面罵了丘濬一通,說這文章寫得狗屁不通髒人眼(“明公謂悅不怯穢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