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婆娑

    


    源稚女嘴唇翕動,不過不等他說什麼,眼前之人就消失了,如一縷看不著的風,倏然間就不見了。

    “在那!”他狹長的眉眼眯了起來,仰頭,隨著漫天飄零的雨絲,井口的邊緣出現了之前的身影。

    就像這個突然冷起來的夏天,夜裡的風很涼,雨也涼,人的背影冷冷清清。

    可他是如何做到在剎那間如穿越時間般飛躍連八岐大蛇都費勁攀登的井壁,出現在俯瞰眾人的地方的呢?

    而且在那裡,並非只有顧讖一人。

    白紅相間的巫女服,束帶在風中微微起伏,挺直的背上垂落被小雨打溼的櫻紅色長髮,她撐著一柄素白色的紙傘,腰上懸著古樸的長刀。

    上杉繪梨衣。

    往昔的不諳世事和不通人情的淡漠在臉上幾乎看不見了,她的面容依舊精緻,只是少了過往那令人疼惜的柔弱,包括那雙玫紅色的眼睛,如今即便與她久視也不會覺得寒冷。

    她已經不再是那個當兵器來豢養的上杉家主了,也不再是需要被時時看護和警惕的不穩定怪物。她不再是誰憐愛的妹妹或者利用的子女,不再對一切都無所謂,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那樣風華正茂,如一株茁壯生長的小樹,積極而蓬勃。

    故人相見?

    顧讖看著一如往日般散漫的少女,她的眼睛有了不同往常的色彩,卻依舊清澈明朗,就像富士山融化的雪水,像春寒料峭時溫上的一壺清酒。

    而繪梨衣眼裡沒有好奇,對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因為她剛剛將一切都收入眼底。

    她豎起了食指,像小女孩噓聲那樣,雙瞳彷彿金色的大海漲潮,待到潮水淹沒她瞳孔中最後一絲暗紅,四下的夜風陡然急促了起來,似入秋般冷冽。群山卻沉寂,樹葉不再晃動,四周如結冰般緘默。

    強烈死亡的氣息從那青蔥般的指尖傳來,無形而龐大的領域迅速擴張開來,帶著不容辯駁的赦令。

    空氣詭異地震動起來,繪梨衣並沒有發出聲音,但不語的黑夜裡似乎有個巨人正在唸誦古老的證言,重重聲波漸漸轟碎凝結的沉默,落下的雨在半空凹出一個個明晰的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