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滴小龍 作品

第三十二章 燈滅了

    地下室,



    嬸嬸的工作間。



    瑪麗手裡夾著一根菸,慢慢地燃著。



    梅森叔叔站在門口,手掐著自己兒子倫特的後脖頸。



    倫特在哭泣,嘴裡不停地說著:



    “對不起……對不起……”



    一向脾氣很好的梅森叔叔,此時陰沉著一張臉。



    終於,似乎是難以再忍受這種吵鬧了,瑪麗嬸嬸開口道:



    “去洗漱吧,別吵著人家小姑娘休息。”



    倫特蹺課去參加了由維恩環保少女黛麗絲組織的遊行,他們衝擊了發電廠,導致東區大面積的停電,停電導致了小姑娘手術出了岔子;



    現在,她躺在了這裡。



    其實,倫特並未真正意義上犯錯,哪怕將他扭送去警察局,警察估計也只是笑笑。



    生活中,本就充滿著意外。



    興許這個小姑娘的手術本就不會成功呢?畢竟她這個手術伴隨著比較大的風險。



    若是漢斯醫院的備用發電機能夠正常運轉及時送上電呢,手術停電的影響是不是就被避開了?



    再者,倫特只是在發電廠外面舉牌子,跟著一起喊口號,亦或者說,他只是在“追星”,他又沒衝進發電廠去搞破壞;



    可有些理由,能夠用來去欺騙法官,卻無法用來欺騙自己。



    卡倫把今天的事說了出來;



    他不可能隱瞞,不僅僅是因為他臉上的傷,更是因為如果隱瞞,他就沒辦法要求家裡給女孩的葬禮費用打折。



    他只是在職的家族成員,享受分紅,卻沒有決策權。



    當把事情說出來後,梅森叔叔直接把倫特的褲子脫下來用皮帶對著他屁股一陣抽。



    得知自己今日的行為,讓一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小姑娘離世,捱打的倫特只是哭,卻沒有喊疼,也沒有求饒。



    打了一頓後,



    梅森叔叔帶著倫特來到小姑娘面前“道歉”。



    這在外人看來,是一種很傻的行為,刻意得如同是在作秀;



    但哪裡有秀是發生在自己家只給自己家人看的?



    歸根究底,茵默萊斯家的家風,一直很好。



    倫特一瘸一拐地上去了,在坡道處,米娜在接他,同時用熱毛巾給他擦臉。



    “姐姐……我錯了……”



    “唉。”



    米娜也不曉得該如何安慰自己的弟弟,尤其是知道那個小姑娘的遺體就在下面躺著,安慰的話更是無法說出口。



    “費用,怎麼算?”梅森叔叔問自己的妻子。



    “他們家要求的是b套餐。”瑪麗嬸嬸說道。



    羅恩早就指著人家的車說過,這是一筆肥單。



    擱以往,有b套餐的生意時,瑪麗嬸嬸走路都能帶著風,可今晚,她卻高興不起來。



    瑪麗嬸嬸將菸頭掐滅,繼續道:



    “我和溫妮商量過了,按照b套餐的標準走,但明日給具體報價時,折扣力度大一些。”



    “哦。”梅森叔叔點了點頭,“就這樣?”



    瑪麗嬸嬸撩了下頭髮,嘆了口氣:“這一單,做到不賺錢,再虧點錢吧。”



    “好的。”



    梅森叔叔的神情終於舒緩了下來。



    這一單,賺錢的話,他心裡會不痛快,還是虧點錢好,心裡還能稍微舒坦點。



    “我上去給那幾家公司打電話。”



    一些諸如棺材等有特殊要求的喪儀用品,是需要臨時加訂的,茵默萊斯家會備一些常用的貨,但不可能備全,畢竟,他們更像是上游公司的消費者,而不是經銷商。



    瑪麗嬸嬸搖搖頭,道:“這麼晚了,明天安排吧。”



    說完,瑪麗嬸嬸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的丈夫趕緊從自己眼前消失,她煩著呢。



    “嗯。”梅森叔叔離開了。



    瑪麗嬸嬸開始親手給小姑娘清潔遺體,動作很溫柔。



    清潔好了後,瑪麗嬸嬸拿了一套內衣幫她穿上,隨後拉過圓凳,坐在床邊,用手幫小姑娘做頭部按摩。



    其實,葬禮上的絕大部分儀式與流程,都是為活人準備的,也包括瑪麗嬸嬸現在的按摩,小姑娘已經走了,肯定感知不到的;



    但被按的是她,可放鬆的是瑪麗嬸嬸自己的內心。



    頭部按摩結束後,是身體的其他部分。



    一套流程做完,瑪麗嬸嬸開始為小姑娘做防腐處理,這樣在葬禮那天,她能以最自然也是最美好的一面,去和自己的親人告別。



    殮妝師的作用,是讓逝者在離開時保留尊嚴與體面。



    還有一個作用,是讓逝者的親朋,能夠認真地記住逝者的形象。



    人在想起另一個人時,浮現在腦海中的,往往是一張定格的“照片”;



    為什麼人們會如此看重“見最後一面”,若是沒見到就是莫大的遺憾?



    因為在日常生活中,人們很少會去認真去看去記住自己身邊人的臉,且往往越是關係親近的人,在這方面越是容易被忽視,總是天真地覺得,還有很久很久,還有很長很長;



    直到那猝不及防的告別來臨,這才意識到,自己腦海中的那張臉,那張腦海中的“照片”,她居然早就過時了,早就不清晰了也早就模糊了。



    惶恐的不是失去,而是你無法原諒自己在需要銘記時卻已然忘記。



    瑪麗嬸嬸的工作,就是讓這種遺憾,儘可能地被避免。



    她沒打算休息,她也不允許自己休息,她打算用今晚剩餘的時間,把小姑娘的一切都完成;



    另外,她也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認真且投入地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