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疲 作品

第145章 蕙香

    而在幽深潮溼的船艙中,重新被束住手腳而矇眼不能視;只能聽著外間隱隱約約的說話聲,還有下層躁動不安的咆哮和咀嚼聲。被劫奪上船的阿姐,或者說是裴氏之女蕙香,卻是心情再度沉到了無底的深淵中一般。

    要是原來曾經仰慕過她的那位“公子”,她也許還有些許信心和憑仗,與之周旋和對應下去;哪怕付出一些代價,也許能夠留下線索;謀取一線獲得救援或是重見天日的機會。可這些新出現賊人卻打破了她的希望。

    因為,他們根本不在乎那位“公子”的曾經身份,就毫不猶豫的痛下殺手,以為滅口和斷絕追查;卻又怎麼會留下自己這個,家門比對方僅僅稍高一籌的弱質女流呢,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對這些賊人尚有用處。

    但是這種具體的用處到底是什麼,卻無疑是令人細思恐極和不寒而慄的。畢竟,綁架求財基本是不可能了。而其他更多的訴求,對於她這個既不是家門唯一的繼承人,也喪偶寡居有年的未亡人;又有什麼意義?

    這一刻,她甚至想到了轟動京城的真珠姬,當年所遭遇的可怕結果;只是這一次,那些人是否還會放回一個神志不清,瘋瘋癲癲的活口去?還是像之前“公子”的那些手下一般,就此葬身下艙的不明獸腹。

    一想到自己身為女性,可能遭到的羞辱和磨難,乃至變成支離破碎的屍骸殘餘,她簡直不敢再想下去了。然而,隨後她又竭力鼓舞自己:蕙香,此時此地,你更不能亂了方寸,更絕不能令賊人輕易得逞,令家門蒙羞的。

    蕙香之名,最初源自於初唐山水田園派大家儲光羲的《七絕》:“山墟響信鼓,蘅薄生蕙香。”,後來又有白樂天的《感秋寄遠》:“燕影動歸翼,蕙香銷故叢。”,取義春日芬芳馥郁的氣息,也比做女子幽閒聰穎的品性。

    因為她正是在乃父重新奉詔進京的路上,正逢春日和煦、花草盛放之際呱呱落地的。也代表了父母對於她日後的寄情和期望;不要求富貴榮華、不指望聲名鵲起或是騰達飛揚,唯以蘭心蕙質,淑嫻德亮為初衷的美好景願。

    所以她的前二十三年歲月,幾乎都是為了實現親人所期許的這個景願,而竭盡全力努力著;而在母親不顧年紀漸大,生下幼弟就撒手人寰;哀痛至極的父親就此遷怒,而對幼弟甚少過問和相見,也是她亦母亦姐的關照長大,並努力居中寰轉。

    於是,在贏得家門口碑和風評典範的同時,卻也耽誤了女兒家適宜出閣的佳期。最終實在拖不下去的她,只能渾渾噩噩的穿上了嫁衣,平淡無波的迎來了家裡安排的婚事,與京畿錯綜複雜的各家門第,沒有太大牽扯的外藩候家。

    只可惜身為世子的丈夫實在有些懦弱,又畏懼她的家門背景和名聲在外,而在日常裡不怎麼敢親近;也無法給她提供足以依靠的強勢懷抱和心理港灣。甚至暗自向她透露出了,可以讓夫妻雙方,各自過各自的互不相擾意思。

    雖說這種維持著表面夫妻,各自包養想好的傳聞,在京師的高門顯地之間並不罕見。然而,從小的教養和環境薰陶;讓她又怎麼怎能夠接受,這種過於輕率荒誕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呢?於是一氣之下,她給那男人幾個耳光負氣回家。

    等到夫家再度來人的時候,卻是送來了意想不到的訃告。似乎是因為離開了正室大婦的壓抑之後,這位年紀比她還要小一些的丈夫,明顯的過於放飛自我。開始在外流連花叢而夜夜笙歌不絕,然後有天和酒服藥過多再也沒能起來。

    這個充滿了諷刺性的結局,並不能隱瞞多久就傳的沸沸揚揚;乃至傳言她其實是不能人道的石女;所以丈夫只能另尋新歡、縱情致死云云。她努力維繫的賢良淑德,一切都因此轟然坍塌、煙消雲散。這個結果,令她以淚洗面反省了好些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