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疲 作品

第六百二十九章 地方



            然而,對於鄱陽縣令牛守吏來說,再沒有比親自外出催辦夏糧入庫回來,冷不防發現十數名全身披掛的甲士,守候在衙內更讓人驚喜/驚嚇的事情了。這一刻,他腦海中甚至閃過了自己種種下場。

比如前任留到自己手中的積欠和爛賬,終於蓋不住事發了?還是自己挪用學宮和官祭田收益的事情,被人給舉發了?作為饒州州城的附郭縣,鄱陽縣令只能算是一箇中下等的缺,弄錢的渠道不多。

上頭還有饒州刺史等一干上官盯著,無論是圍繞著當地三個銅坑建立起來的永平錢監,還是浮樑、餘干各縣盛產茶葉和白瓷,都與他毫無關係也無從參合一手。所以只能從這些不起眼的邊角摳錢。

但是,源自西晉所建立的鄱陽郡學,其實也早已經沒落了;而讓位於東湖、芝陽、浮洲等,地方名士大儒建立的私學/書院。這也是南方各道州府縣存在的普遍現象,就是官學辦不過民間的私學。

因為這些聲名赫赫的私學背後,往往都有地方豪富之家、大商巨賈和名門望族的贊助和扶持;相比而經年日久而體制僵化的官學,它們擁有更多的資源和更靈活的舉措,捨得本錢來招納優異學子。

只為了擴大所在地方學派、鄉黨和家門的潛在影響力。因此牛守吏私下的作為,也只是在蚊子腿上刮肉的仨瓜倆棗;真正具有豐厚收益的勾當,早就被州衙所屬給瓜分光了;根本就輪不到附郭縣。

不然,他也不用以百里侯之尊,親自上陣去下鄉催辦夏稅錢糧入庫了。僅僅因為在這過程中,少不了來自那些市鎮稅關、鄉里長的成例孝敬。除了下屬的分成,零零碎碎的加起來也有百十緡落袋。

這也是他一年到頭,為數不多的籍此大宗進項了。當然了,還有些收益更多的進項,他也實在不敢要;對於牛守吏的出身和資歷、背景來說,能夠安安穩穩的熬過這幾年任期,就算是善莫大焉了。

他並非主流意義上,京師兩大三附的科班出身,也不是地方知名書院的私學淵源;更不是國子監、太學對接的地方官學背景。而是當世已極其稀少的耕讀傳家,然後考取鄉試、州選、京科的特例。

最終以天子特開恩科的復古六學(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律學、書學、算學),敬陪末榜的資格,經過“身,言,書,判”釋褐試,補為安南都護府峰州的石堤縣尉,好容易才熬到回任江西道。

只要他在任上無病無災的熬到年份,自然就可以按照某種慣例,平級轉任到更靠近中原老家的其他富縣;而不用擔心再轉回安南都護府去,與分藩周旋、事必親躬的種水稻、喂蚊子和管教土人了。

當然了,牛守吏這種傳統意義上耕讀傳家/野生小鎮做題家的出身;相對於幕選(裙帶關係),徵辟(倖進)、門蔭(富貴廢物)等雜途出身,仕官上限還是略高一些的,至少畢生有望守道/入省。

事實上,自從一百多年前的泰新改新和國朝的大徵拓開始,大唐天下的許多事情也就發生了潛移默化的巨大改變。比如隨著寰宇海內不斷徵拓擴大的版圖,大唐的官員位置更多,也越來越不好做。

好的一面是,在當今國朝的財力物力充裕之下,現在無論是正選還雜選的官員,都擁有一定數量帶往任上,並享受貼薪的長吏名額;但是具體人選,必須在吏目學堂進修,並通過相應的資格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