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疲 作品

第八百一十七章 潛移

翌日東宮後苑的西池院內。女孩兒瞪眼看著空曠的殿內,憑空閃現又掉落如雨,迅速堆積成她身高好幾倍,宛如小山一般的書冊,小臉慘白黯淡的倒退了好幾步:“這……不會是我要補的課吧。”

江畋在海東時空的三天也不是白待。在這段時間內,來自公室收羅和刊印、附錄的各種門類書籍,也被江畋收入了次元泡內,以備萬一的用途。當然,這也是三附學相關基礎知識的藏書一小部份。

“當然不是……”江畋平淡的寬慰她道:“你是我負責親自教導的。”女孩兒聞言不由臉色好看了許多。然而江畋下一句話,就讓她條件反射一般的抱頭轉身就逃:“不過,你得負責分類歸總。”

“不要啊!我要唱歌跳舞,我要騎馬射箭,我要寫日誌。”逃出殿外的女孩兒餘音未了;然後就戛然而止。緊接著,一身深藍宮裙黑襟半臂的鄭娘子,用手拎著她拖進來道:“你哪兒都不用去。”

“沒有完成先生囑咐之前,阿母就陪著婉兒呆在這兒。”緊接著,她若無其事的對著江畋,抬手施禮道:“小女心性貪頑,不曉得良苦用心,倒叫先生見笑了。”女孩兒的小臉也隨之垮了下來。

“先生,是婉兒錯了,婉兒不該使性子逃避的。”但她還是略顯委屈的嘟嘴道:“我只想要緩緩。”“婉兒,你以為逆勢改命之事,豈是兒戲!”鄭娘子卻蹩眉道:“現在還指望能全身而退麼?”

“若不是狸先生之故,你我母女還沉淪在永巷南曲之中,與曾經的罪眷犯屬為伍;在諸種的惡意之下,苦苦煎熬和掙扎,不知何時才能解脫;哪怕一個小小的宮婢頭和坊官,都要全力應付才行。”

“難道,你真的想要重蹈命數中的覆轍,貪戀富貴和權勢的便宜,肆意的享受作樂之後;卻忽略了真正的危險和死局,最終在身不由己、無可迴天的宮變大局之中,年不過三十就要離我而去麼?”

“婉兒!現今你已坐擁這世間絕大多數人等,都無法企及和想象的富貴優遇;更有殿下的周護。倘若還不願因此奮發自勵,那我倆又何苦搬出永巷呢?就這麼毫無波瀾的小心應付過餘生又如何?”

“難道,我們母女安享用優遇與富貴,不該對此抱有自省和敬畏之心?哪怕因先生和殿下的淵源,東宮內外不知有多少人在盯著我等;就等著阿母或是你有所鬆懈,剛剛發生過的教訓還不夠麼?”

“唯獨最對不住的,便是狸先生與你締結的這番因果了。”隨著鄭娘子不徐不疾的聲聲反問;女孩兒腦袋也一點點低垂下去;最終變成滴落的點點淚花:“阿母說得對,婉兒太過懈怠和輕疏了。”

然後,她又眼巴巴的看向蹲在旁的江畋道:“狸奴先生,婉兒是不是教你失望了。”“婉兒,其實你大可不必考慮我怎麼想。”江畋卻笑起來:“無論如何都是你的選擇,對我影響和意義不大。”

“對我而言你很重要,但也不那麼重要;至少我需要的代價,你現在還沒法付得起,最多也是偶爾給我創造一些樂子而已:但是未來的你,也許就不一樣了。所以,聽你阿母的話,好好努力吧!”

留下重新被忽悠/鼓起鬥志,一頭扎進了物理意義上書山的女孩兒,自行調整和梳理心情之後。鄭娘子也順手抱起了江畋,而略顯歉然道:“接下來,便由小婦引領先生,參詳宮中籌辦的諸業。”

“這也是娘娘(太子妃)剛剛頒下的諭旨。”她就緊接著解釋道:“明面上是令我重新巡視一番,後苑中新辦的諸多事項,以免有人乘機生事,或是居中搗亂;實則也是方便先生知曉各項進度。”

於是,在鄭娘子足夠寬廣的懷抱中,江畋也見到了她在日常人前的另一面。除了最初的動作還有點生澀、僵硬,以及略顯緊張、侷促的心跳;在見到了其他人的那一刻,就迅速進入另一個角色中。

或者說,江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幾乎很難認出認出來;伴隨在太子妃裴氏身邊,尤顯知性豐美、雍雅自信的貴婦;曾是那個為了女兒和自己的將來,而始終難掩一點淡淡愁緒與憂慮的樸素婦人。

作為世人眼中的太子妃身邊,最為親近的心腹女官之一;她如今監督或掌管著東宮名下的諸多新興營生。比如十多家轉運所名下的兌換賬簿;又比如,散佈在關內道和山南東道的大型作坊和工場。

事實上,她如今除了掌書的差事之外,還身兼著編撰局的校正;東宮內學堂/內書院的講****內坊的核計房等,整整四份差事的俸料;因此,她直領有一組校書女史和核計房宮人在內二十多員。

而在這段時間下來,東宮之中又增加了不少新的建築,主要被安置在相對空曠的後苑部分;許多宮中的老人被指派出去,或是各有任務和職責,或是外放於地方親民官,或是充為省部寺監的屬官。

因此,又在東宮所屬各司衙之中,選拔和填充了更多新人進來;主要是年少的宦者和宮人,而其中很大一部分來源,就是選自掖庭宮/永巷之間;因此,相對空曠稀疏的前朝、後庭,這裡更顯活力。

幾乎在時時刻刻都能夠遇到,抱著書冊賬簿奔走期間的小宦或是宮人、女史;大多數在見到鄭娘子的時候,都是相當恭敬或是心悅誠服的行禮,顯然在這段時間裡,他也建立起自己的威望和影響。

除此之外,東宮之中最大的變化,就是從內廷到後苑的殿閣亭臺,房前屋後時不時偶然現身,各種各樣的大小貓咪了;正所謂是上好下效的某種產物。現今東宮有所選擇的養了足足有數十隻貓兒。

還是以滅除鼠害蟲蛀,維護各類書籍和檔牘之名,授予專門編制和名號,所屬的俸料/貓糧。因此,各種懶洋洋曬著太陽,追逐著花蝶鳥兒的貓咪,就成為當下一道趣味盎然、生機活現的獨特風景。

而當鄭娘子抱著黑狸花形態的江畋,一路逐處逐所的巡查過來,也並未引起什麼詫異和圍觀。最多在她短暫停駐編撰局內廳和核計房時;會有人乘著彙報事務為由,過來順手擼上一把長毛黑狸花。

只是江畋又怎麼讓她們輕易得逞,除了個別年紀小的,長相符合審美的特例之外;其他都紛紛落了空。而江畋也從這些人問候、請示和答覆的隻言片語中,知道了女孩兒會被突然禁足的前因後果。

卻是她隨著母親在庭掖探訪故舊,同時從中觀察和選拔那些,相對年輕的宮人、新進奴婢、罪眷之屬;以為充實東宮所需的時候。也遇到另一位庭掖兒時玩伴的求助,並且忍不住貿然的插手其中。

然後,也因此牽扯出了一樁,坊官貪沒配給物用份額,導致一些老弱宮人得不到足夠供給;被活活餓死的慘劇。雖然這事被揭舉出來之後,很快就被東宮借題發揮意外招攬人心,處置了相關人等。

雖然這事很快被揭了過去,但這樣結果,也導致了女孩兒私下裡的信心膨脹;又在私下參與了好幾件,揭發內官和下層宮人的營私舞弊,改善永巷境況的事件運作策劃,最終也被捲入了一起案件。

庭掖北巷的元太妃身邊,有一名宮婢被人割喉而死;婉兒好死不死的就在附近,並且湊上去觀摩和檢查了現場。雖然不免被人訓斥,卻也與那位新進的東宮詹事府右丞狄懷英,由此結下一番淵源。

但是,畢竟這麼一個小女孩兒,親自上前勘察屍體並品頭論足,還跟在大老爺們後面討論案情,這也未免太過匪夷所思和聳人聽聞了。因此,鄭娘子私下求情了裴妃,這才下達象徵性懲罰的禁足。

然而,這一禁足沒多久,就禁出事情來了。然而江畋忽然記起了什麼,覺得這好像似乎是自己的鍋。當初為調劑她在學習中的煩悶,自己好像給她講了後世流傳的《狄公案》《狄仁傑斷案傳奇》。

所以,當一個活生生的狄懷英,以東宮屬官的身份,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又怎麼可能不生出興趣和好奇心,交流再三呢?所以為了免於尷尬,江畋只能他顧道:“鄭太常那邊,可曾有所回覆麼?”

然而鄭娘子聽到這話,卻是表情輕輕一滯,然後才露出迷茫與喟然之色道:“其實大兄一貫待我甚好,就算獲罪入宮也多有支應,妾身委實不想問,也不敢問;只怕是所託非人,又情非所願……”

“既然如此,與其在這裡患得患失,還不如讓我代你走一趟如何?”江畋這時才拋出一個,令她有些意外的建議:“其實不瞞你說,我也早已想要到這宮外走走了,看看這時代的上京市井風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