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疲 作品

第九百四十二章 無題

而在無名奔流的河流中,曾經隸屬於新京社的義從謝邈,也隨波逐流一般得沉浮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他也將不知道自己在河水中漂浮了多久,就像已度過了漫長得時光,失去身體的大部分知覺。

隨著身上傷口不斷流失的血液,他甚至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暖,就像是回到了久違的母體一般;令他只想在下一刻睡過去不醒;但與此同時,他生平經歷的過往,卻像是走馬燈一般得浮現在了眼前。

他曾經是楠溪江謝氏的子弟,屬於當年“舊日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旁支末裔;因此,到了他得父輩一代,家門破落的子弟,就只有投軍或是出海、入藩的出路了,但他父親倖運一些。

通過在海外行船的義從生涯,置辦下一些家資也結交了一些朋黨,因此得以搬家到了都畿道內,又通過友人的擔保和舉薦,成為了新京社旗下的一名外聘遊手,以按揭懸賞捉拿那些不法之徒為業。

作為朝廷監控和影響天下江湖人士,遊俠健兒的半官方機構,新京社和京華社的旗下,轄制有數量眾多的獵士、遊手和義從;按照親疏遠近的地位、職責和權限,也各不相同。其中義從最為簡單。

只要是身家清白之人就可以充任;但引為門檻最低,同樣也是管理最為鬆散,待遇最為低下的群體;基本只能從雞毛蒜皮的瑣事雜務,開始奔走跑腿以為積累資歷,因此每年都有許多人加入退出

而遊手則是在義從得基礎上更進一步,在兩大社內獲得資歷認證,自此擁有了外圍成員的身份,可以有償的使用兩大社,相關的旅店客棧、酒家茶肆、醫館和商鋪等產業,並從中獲得補充和修養。

而獵士則是兩大社的直屬人員,相對來源複雜、良莠不齊的義從,或是外聘得遊手,大多數都是內部培養和訓練出來的自己人;也擁有更多行事便利和內部消息渠道,但同樣也有相對嚴格得章程。

以天干地支為相應得等級排位,需要經過一級級的審核和試煉;除了揭舉懸賞的作價之外,還有一筆穩定的身錢保障;可以按照相應的身份等級,無償使用兩大社下屬的諸多分支機構和附屬設施。

一些高等獵士甚至與刑部關係密切,而籍此獲得來自地方官府的協助;但也同樣是競爭格外激烈的所在,尤其是針對半路加入的外圍成員,除非極大的功勞或是本事,否則幾乎無可能成為中上層。

因此,絕大多數得從業人等,還是停留在限制較少的遊手,或是管理鬆散得義從群體。但謝邈的父親算是少數例外,他更願意為子孫後世圖謀;因此,很小就將他送回楠溪江老家,拜師學藝多處。

稍微出師之後,又帶在身邊輾轉於各地,見歷過各種場面;最終,卻又託了故舊的關係,讓謝邈加入了遠航護商的義從團;這一去就是十數載的蹉跎。他在安南之地的水澤中,與西原蠻廝殺鏖戰。

在水陸真臘的故土,與驃蠻的土兵拉鋸征戰;在波濤詭譎的萬里石塘南海,與刺面海寇爭殺於風浪間;在中天竺的溼熱雨林中,對抗著生夷和土族的層出不窮襲擊;甚至遭遇來去如風的沙盜馬賊。

直到他父親死於非命的消息傳來,讓謝邈不顧一切放棄了,在域外所獲得的一切;萬里輾轉奔回大唐。但他只能看見洛都城外,被燒成廢墟的家宅和殘缺不全的遺骨;為追尋真相他付出極大代價。

幾乎所有相識的人都在勸他放棄,或是乾脆就對他規避不見;而另外一些可能的知情人,則是舉家搬走或憑空消失了;就像是被早已經處理妥當一般。直到他發現暗中跟蹤和圖謀不軌的蕃人幫會。

謝邈由此反過來順藤摸瓜,殺入對方的地下據點,從藩人幫會的首領口中,獲得了洛陽縣尉家第三郎君之名。於是,他又花費了數個月的時間追尋,最終找到這位藏在鄉下別院避風頭的盧三郎君。

那也是他有生以來遇到的最大危機和兇險的時刻;在數十名家丁和部曲,還有幫派好手的前赴後繼圍攻下;他身上被劃出足足三十七道傷痕,幾乎流乾了身上可以流的鮮血,殺敗了絕大多數妨礙。

最終衝到那位倉皇越牆而逃得盧三郎面前,將他一刀梟首;謝邈本以為自己會就此死去,但沒想到在域外久經鍛鍊的體魄,讓他還是活了下來。只是作為代價,他因為流血過多而變成了半個瞎子。

但失去了大部分視力,只剩下朦朧視感的謝邈,反而激發出了其他方面的潛質;讓他的聽覺、嗅覺和體感,得到了進一步的增強。並且在重新適應和打熬身體的過程中,突破了原本技藝上的桎梏。

為了躲避官府的後續捉拿和新京社的懸賞,他化身為一位盲眼琴師,混入一支遊蕩各地的歌舞班子,來到了遠離都畿道的幽州之地;又在一次意外遭遇當中,頂替了一名重傷不治的本地義從身份。

就此以這位別號“破風刀”的不名義從身份;混跡在燕北這片魚龍混雜的邊荒之地;在這裡擁有錯綜複雜的各方勢力,也是那些通緝和懸拿的作奸犯科之輩,不法亡命之徒,藏汙納垢的隱匿之所。

更關鍵的是,就連來自朝廷中樞的捕吏,京華社的資深獵士,也未必能夠在這裡行事無礙或是全身而退;因為,其中牽扯到太多的地方勢力諸侯藩家的恩怨情仇,更涉及到延邊官府與諸藩的博弈。

因此,想要藏下一個拿錢賣命的散行義從,簡直不要太過容易;而遊走盲眼琴師的外型,又會讓目標忽略和輕視,輕易混入一些場合。再加上他數十人都困不住的技藝;幾乎無往不利的斬獲頗多。

直到突然有一天,一個滿身血汙、灰頭土臉的孩童,換不擇路的鑽進了他暫時棲身的柴棚中;也跟上來了幾隻散發著惡臭與腥氣,能夠攀牆走壁的奇異大犬;由此,打亂了他低調隱世的生活日常。

雖然,他順勢用仗刀斬殺了,這些不分青紅皂白就撲殺撕咬的惡犬;但也因此捲入了後續的一系列追殺和爭鬥,更是籍此生死與共之間,與這個臨時充當他雙目的孩子,形成了莫名的羈絆和淵源。

突然在一夜之間,籍沒無名之輩的他,就突然成為了多起滅門慘案的兇手;而描繪著他形容的畫像,也被堂而皇之的貼在了,街頭巷尾的榜告上。隨之而來是,聞風而動的諸多獵士、遊手和義從。

甚至,就連一些藩家的巡行馬隊,也加入到了追擊他的行列中;因此,在各種意義上得走投無路之下,他只能避開大路專走小道,向南穿過鬆漠都督府,一路逃入饒樂都督府境內,最終越過燕山。

倘若能安然抵達幽州盧龍府境內,他就可以用自己身為在逃重犯的身份,公開向官府出首而獲得暫時的庇護和安全;不至於悄無聲息的死在,某個籍沒無名的角落裡。但他還是低估了追兵的能耐。

多支貫穿他身體,而無力拔出的狼牙箭,就是最好的佐證。然而回想到了這裡,隨著越發沉重麻木的身體,謝邈再也維持不住意識的渙散,眼前只剩下一張淚眼婆娑的小臉,那是被他藏起的孩子。

只可惜,不能履行與“他”的踐諾了;曾幾何時謝邈也略微動過心思,或許可給這個孩子和自己一個家;下一刻,他露在水面上的耳朵微微一動,卻是再度聽到追逐馬蹄輕震,以及發箭的咻咻聲。

由此長出了一口氣,閉目待死的謝邈,足足等了好一陣子;卻依舊沒有感受到,箭矢貫穿身體的痛感和觸覺;反而聽到了風中隱約驚呼和叫嚷聲;還有一個呵斥聲:“什麼玩意,敢當我面殺人!”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