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年 作品

111、喜嫁喪哭(42)

    因為有了宋一道長的隊伍在前面遇襲, 所以後面馬道長帶著陳警官趕來時,也有了防備,做好了通過盤山公路時遭遇那些骸骨的準備。

    ——夏季汛期後, 能通向家子墳村的路,只剩下這一條了。

    只是令馬道長感到意外的是, 盤山公路乾乾淨淨, 沒有半點骸骨的蹤跡。

    不, 就連陰氣也消失不見了。

    馬道長雖然疑惑宋一道長什麼時候修行突飛猛進, 竟然能做到這種程度,但因為擔心節目組眾人和宋一道長他們的安全,也馬不停蹄的趕往家子墳村。

    他本以為宋一道長一定已經進入了家子墳村, 因為他打給宋一道長的電話顯示沒有信號。結果沒想到, 他遠遠的就看到了停在公路旁邊的車隊。

    馬道長心裡“咯噔”一下,他急急的開車過去, 卻發現車隊裡只有幾個人影。問過才知道,因為公路封路, 車隊的人只好步行去了旁邊的嘉村, 準備從那裡翻過月亮山進入家子墳村。

    “不過負責人在出發前說, 會在進入嘉村之後電話我們情況,但我們到現在也沒有接到電話, 有點奇怪。”

    車隊的人道:“已經快一個小時了, 按理來說應該到了才對。”

    馬道長立刻匆匆趕往嘉村, 想要親自確認宋一道長他們的情況。

    結果沒想到, 剛剛轉過山體, 嘉村的輪廓出現在眼前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就讓剛剛放鬆下來的馬道長重新嚴肅了起來。

    ——嘉村外圍的地面上,到處都橫倒著慘白的骸骨。

    正如宋一道長所言, 在盤山公路遇到的那些。

    只是它們顯然已經被先進入嘉村的宋一道長解決,變成一片碎骨散落滿地,再無法起身。

    馬道長立刻意識到,恐怕宋一道長他們沒有給留守車隊的人打電話,是因為嘉村被骸骨襲擊,他們還在苦於解決此事。

    畢竟官方負責人一開始並沒有想到事情會滑向特殊事件的方向,車隊裡只有宋一道長一人會符咒,必然吃力。

    他本想讓陳警官和楊濱生暫時待在嘉村外,等他進入嘉村協助宋一道長解決嘉村的事情,確定沒有危險後,再來接兩人。

    卻沒想到,被楊濱生一口拒絕。

    “馬道長,我也是姓楊的。就算這麼多年我遠離,卻也無法洗清我的罪孽。”

    楊濱生平靜微笑,身上長久身居高位所帶來的氣場,讓他的話即便平緩也帶著令人不敢忽視的說服力:“這是我當年袖手旁觀的債,我怎麼能逃避?我隨你一起進入嘉村,就算死亡,那也是我罪有應得。況且,我相信馬道長的實力。”

    陳警官也嚴肅道:“家子墳村近在眼前,我不會因為任何事而止步。”

    馬道長錯愕的看著兩人,隨即嘆了口氣:“好吧。”

    原本幾人只以為是骸骨襲擊,但等真正進入了嘉村之後,幾人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嘉村內,家家戶戶都是受傷後哀嚎哭泣的人,滿地都是鮮血和骸骨。

    甚至馬道長還看到了不少明顯已經死亡多時的屍體,在晃晃蕩蕩的從村路上走過,動作僵硬的想要攀爬進旁邊的院落裡,引起村民的一陣恐懼驚呼。

    馬道長立刻手掐法決衝了上去,暴喝一聲“找死!”就伸手將那掛在圍牆上的死屍拽了下來。

    火焰燃燒在那死屍的身上,它發出淒厲的嚎叫,卻很快就被燒灼成灰燼。

    但更多的死屍聞到氣味,不知道恐懼的向這邊圍了過來。

    即便馬道長的實力不俗,甚至楊濱生和陳警官也毫不畏懼的上手幫忙,但終究是比不過車輪戰的逐漸消耗體力,而馬道長備在身上的符咒也已經所剩無幾。

    那些死屍根本不怕被殺死,前赴後繼的湧過來,想要殺死所有生人。

    馬道長罵了一句,本來準備再上前,卻忽然發現原本圍得密不透風的死屍牆後面,一具具死屍被拽飛出去,像是被人硬生生劃開了一道口子。

    滿身濺著鮮血的宋一道長眉目嚴肅冰冷,布鞋踩在死屍肩膀上借力從半空中飛過死屍牆,落在馬道長身邊。

    馬道長在驚愕後迅速回神,一邊和宋一道長聯手對付這些東西,一邊向他了解現在的情況。

    “我們進入嘉村的時候就發現,這些死屍和骸骨在攻擊嘉村的人,我們來得晚了,已經有人被活活咬死和撕碎。”

    宋一道長的眼睛裡壓抑著怒火:“我問過村支書了,他說這些年每逢鬼七月的今天,都會有鬼魂出現在嘉村,這是一個以前死亡的女性冤魂在復仇,而今天恰好是她的頭七。”

    “只是往年那些鬼魂只是會擾亂村民的生活,卻不會出手殺人,今年卻是破了例。村支書說今年是第一次看到這些骸骨和死屍,並且他指認出這些死屍都是隔壁家子墳村的人,從半年前兩村斷絕往來後他就沒見過他們,但能確定半年前他們還是活著的。”

    又一具死屍倒在宋一道長手下,他喘了口氣,一邊掃清這些沒有知覺的死屍,一邊引導著大家往村支書家走。

    “村支書家後院建了鎮魂井,雖然在12點整的時候突然自己裂了,但還有些殘餘的效果,我們的人和村裡的人大都在那裡,你們也去。”

    宋一道長嚴肅道:“馬道長,你幫我將所有村民都聚集在村支書家,既然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那就必須要集中力量。”

    馬道長一點頭,正要說話,卻聽到一直沉默的陳警官道:“雖然這樣說很抱歉,但,我必須要去家子墳村。”

    兩人愕然的回頭看向他。

    陳警官卻神色平靜,沒有半點對死屍的畏懼:“請不必為我考慮,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曾經差一點就死在家子墳村,是我隊友強行帶回了我。但從那一刻起,我從沒有一刻放棄對自己的怨恨,恨自己沒有再努力一下,也許再努力一下,就能將江嫣然救回來。”

    “我追查了這件案子幾十年,而現在,那孩子就在我咫尺之地。我不能再一次任由任何理由打斷我將她救回來。”

    陳警官滿是皺紋的臉上,顯露笑意:“死有何懼,最怕的,是我自己辜負了自己,也辜負了那孩子。”

    “等等,陳先生,你不必如此,只需要再等一會……”

    “不能等了。”

    陳警官緩緩搖頭:“當年我隊友也是這樣對我說的,可是這一等,就是陰陽兩相隔。我不知道如果我再等一次,是否還會發生什麼。但是。”

    陳警官抬頭,直視兩位道長,坦蕩道:“多等一刻,那孩子就痛苦一刻,我不能再讓我曾經犯過的錯誤重現。”

    “請原諒。”

    沉默的楊濱生也忽然開口,帶著官套但平和的笑意,道:“我會和陳警官一起翻過月亮山,進入家子墳村,哪怕等待我們的是死亡。”

    “請不用考慮我們,我們都是做錯過事的人,所以,我知道那種折磨人幾十年的愧疚有多難熬。當年我選擇了袖手旁觀,甚至逃離了楊氏宗族逃避,以為這樣就能放過我自己,但迎接我的,卻是更大的痛苦。”

    楊濱生道:“江嫣然因為我的疏忽而被拐賣,如果她要殺我,我引頸受死。但,請別阻止我。”

    “你們……”

    宋一道長還想要說什麼,卻被旁邊的馬道長一把拉住。

    馬道長向宋一道長緩緩搖了搖頭。

    他同樣是做錯過事的人,他沒有救回野狼峰村落的人,那種痛苦糾纏他二十年,直到燕時洵解決野狼峰的千百魂魄,他才終於得以解脫。

    所以,他能理解楊濱生和陳警官的心情。

    死有何懼?

    唯有愧疚,磨人至深。

    宋一道長看著周圍渾噩湧來的死屍,知道自己並沒有時間勸說兩人,嘉村還有很多村民處在死亡的威脅中,等待他們去救。

    他只好嘆了口氣:“隨你們吧,這是你們自己的道,其他人不修此道,就沒有資格置喙。”

    楊濱生和陳警官笑著向兩位道長道了謝,在得到了翻過月亮山進入家子墳村的路線後,就轉身前往了。

    陳警官灰白的頭發被夜風吹拂起,他的腰背佝僂,眼神卻明亮堅定。

    一如幾十年前,那個滿懷熱忱的青年警官。

    馬道長愣愣的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一眼,然後一回身將旁邊的死屍打翻在地,臉上浮現出笑意。

    這才是,真正的修道者啊。

    他們的道,就在他們的腳下。

    ……

    祠堂內,飛沙走石,檣傾楫摧。

    原本豎立在牆面上的牌位,都在劇烈的震動下紛紛摔落下來,被攔腰摔碎,楊氏宗族的匾額也摔成了兩半。一片狼藉灰塵,看不出曾經的香火旺盛,長明燈不滅。

    就像是一個興盛的宗族,終究被它自己摧毀殆盡。

    江嫣然發了狠,她不再是之前出現在燕時洵面前的無害小女孩形象,而是真正如厲鬼猙獰,飛揚的裙角都是最鋒利的刀刃,輕易就在楊朵的嫁衣上劃開大口。

    而她每一次與楊朵近身接觸,握緊如骨爪的手都從楊朵身上硬生生撕下肉來,鮮血淋漓。

    楊朵痛苦尖叫,越發狠戾,原本梳得整齊的鬢髮被抓得散落下來,長髮狂舞,雙目赤紅,血液流淌滿面。

    兩人每一次交手,對祠堂而言都是一次地震。

    但燕時洵卻對巨大的轟鳴與顫動充耳不聞,他抬手,握住洞穿了自己的肩膀和腰腿、妨礙了自己動作的血線,然後低聲默唸著驅邪咒,那些血線頓時如煙花一樣四散爆開。

    而失去了堵塞的傷口,血液重新湧動,越發劇烈的向外流著鮮血。

    燕時洵的唇瓣失去了血色,伴隨著血液一起流失的還有體溫,疼痛和寒冷讓他的額前起了一層薄薄的冷汗,打溼了碎髮。

    他邁開長腿,在厲鬼的交戰中,從容不迫的走過,如閒庭信步。

    “楊雲,還能撐下去嗎?”

    燕時洵在張無病幾人身前站定,垂下眼眸看向已經越發虛弱的楊雲,卻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語,只是道:“你不能再繼續向楊朵輸送力量了,這樣下去,江嫣然會輸。”

    雖然

    江嫣然同樣獲得了聚集在家子墳村的陰氣,但是因為她本身的渴望和執念並不是掌握家子墳村,而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