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晉江

    所以燕時洵才會說,他不會殺死蘭澤來扭轉局勢。

    “雖然現在才算得上是正式見面,但是對我多點信任吧,蘭澤同學。”

    燕時洵輕輕笑著,拎起導演張無病扔了過去:“相信我,一切都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蘭澤下意識的接住踉蹌撲過來的導演張無病,愣愣的抬頭看向燕時洵,因為他的話語而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而燕時洵眼睫半垂,眸光沉靜自信。

    像是在他面前,從來沒有絕望一說。

    ——即便是跌進最深的地獄,仍舊有一絲陽光照進來。

    那是,天地大道期許的奇蹟。

    蘭澤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他見過懶洋洋在宿舍裡到遊戲的舍友,也見過一邊抱怨著發不出論文一邊卻不努力的同學,也見過一心投身科研的老師,奉獻生命和全部青春給所熱愛領域的學者……

    但唯獨沒有燕時洵這樣的人。

    永遠堅定自己腳下的道路,永遠不曾迷茫動搖。

    他知道自己要往哪個方向走,即便那條路惡鬼猙獰狂舞,也面無懼色。

    蘭澤靜靜的看著燕時洵,連思維都不由得停住了。

    在這一刻,他從死亡之後就一直無法擺脫的絕望和怨恨,鬆動了。

    像是在陽光下,冰雪消融。

    雕塑重新迴歸了人間。

    成景看出了蘭澤的不對勁,擔憂的握住了他的肩膀,想要讓自己微薄的力量撐起愛人的魂魄。

    燕時洵卻沒有在意蘭澤的異樣——或者是,他看出來了,卻貼心的裝作沒有看到,將思考的空間留給了對方。

    “你就不要跟來了。”

    燕時洵嫌棄的向想要衝過來的張無病擺了擺手:“你就和他待在一起吧。”

    導演張無病驚呆了。

    下一刻,他快要哭崩了:“燕哥你是嫌棄我吃得我還是嫌棄我礙事嗚嗚嗚,你不要你的小病病了嗎?我要是獨自留在這裡,還有命活嗎?”

    燕時洵認真道:“都嫌棄。”

    導演張無病如遭雷擊。

    “還有,你不是一個人。”燕時洵說著,看向旁邊另一個自己。

    年輕的燕時洵默默的扭開臉去,不看學生張無病看向他的期冀的眼神。

    學生張無病:“qaq燕!!哥!!!嗚嗚嗚……”

    但不管張無病怎麼嚶嚶嚶,燕時洵都絲毫不為所動。

    於是,兩個張無病就都被塞給了蘭澤。

    蘭澤神情恍惚的聽著燕時洵的話,木木的覺得,自己怕不是幼稚園園長,家長臨出門辦事之前把幼崽扔給他帶。

    “別擔心。”

    成景眉眼溫柔:“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是,我一直都會在你身邊。”

    無論生死,跨越陰陽。

    蘭澤看著自己的愛人,眼眸中水光瀲灩。

    ……

    隨著鬼氣越發蔓延,整座實驗大樓中,逐漸擠滿了遊蕩的惡鬼。

    走廊裡,拐角的陰影裡,樓梯下……所有視線不能及之處,猙獰的惡鬼渾身血液,從血海中攀爬出來,枯骨上還帶著同伴們的碎肉。

    它們與黑暗融為一體,用滿懷惡意的陰鬱目光看向鮮活人間,擇人而噬。

    地獄中已經太久了。

    千百年不見天日,日夜刑罰加深,痛苦的嚎叫聲迴盪在耳邊,從最開始的絕望和悔恨,到最後的麻木憎恨。

    它們怨恨著天地,不願反思,只憎恨生命。

    名薄裡沒有它們投胎的名字。

    在刑罰的盡頭,只有灰飛煙滅一途。

    地府死死的壓在地獄之上,讓罪孽深重的惡鬼們沒有絲毫翻身的機會。

    然而,在百年前,一切悄然變化。

    轟然巨響之中,地府坍塌,神位熄滅,閻王身死。

    天地大道震顫,幾欲傾倒。

    地獄短暫的迎來了一絲人間的氣息。

    但就在惡鬼們貪婪的吸取著生人的陽氣,想要爬進人間時,地府卻竟然在崩碎之後重新合攏。

    閻王在死之前,將所有的力量盡數留下,代替了他的存在,死死鎮守著地府與其下的地獄。

    但這份力量隨著時間的流逝和惡鬼作祟,在逐漸消磨。

    直到如今。

    惡鬼們爭先恐後的從地獄血海中翻湧而上,興奮粗糲的嚎叫著,用貪婪的視線看向人間的新鮮血肉。

    只要突破了鬼氣構築世界的這層薄紙,他們就能前往真實的現實,享受血肉與魂魄的美餐……

    它們這樣想著,咧開的大嘴滴答下血液,迫不及待的想要將整個校園屠戮殆盡。

    然而,就在它們滿心興奮的以為它們的想象很快就會實現的時候,一道金光忽然亮起。

    “砰——!”

    黑色直柄雨傘狠狠的抽中惡鬼,它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已經變成了一團了爛肉,摔在了另一側的牆壁上。

    黑紅色的血液夾雜著碎肉,沿著牆壁緩緩滑下。

    馬丁靴從容踏來,從血泊中走過。

    燕時洵身上的大衣連衣褶都沒有亂,像是剛剛殺死了惡鬼的人不是他,連面容上沒有溫度的笑意都沒有變化過。

    “不賴啊。”

    年輕的燕時洵緊隨著從半空中躍下,一腳踩中一隻想要從血海中掙扎出來的惡鬼頭顱,生生踩碎了它的天靈蓋,又將它摁了回去。

    血海咕嚕冒著泡。

    年輕燕時洵身上的銳氣無形中便對惡鬼造成了傷害,這樣盛極的氣勢之下,沒有惡鬼敢於上前。

    來自魂魄深處的恐懼和求生本能壓過了貪婪,它們恐懼的想要退後,卻被早有準備的年輕燕時洵手中掐訣,金光閃過,符咒生效。

    頓時,他腳下的血海“呼!”的燃燒起明亮的火焰。

    無數厲鬼在其中哀嚎掙扎,猙獰可怖。

    但是,卻沒有任何一隻厲鬼,能夠從勝負欲攀登到絕頂的驅鬼者腳下逃走。

    年輕的燕時洵於火焰與血海中長身而立,火光倒映在他的眼眸中,明亮如日月輝映。

    厲鬼哀嚎中,他漫不經心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朝火焰外的“自己”仰了仰下頷,像是挑釁又像是在宣告自己的勝利。

    燕時洵側眸看著“自己”,挑了挑眉,眼眸中染上笑意。

    鬼氣是符咒最好的導體。

    而驅鬼者純粹的銳氣,是點燃一切的火星,

    正常人見了年輕的燕時洵,只會覺得這青年的氣場過於冷漠鋒利,因為不好惹而繞著走,唯恐這青年傷害自己。

    但是對於厲鬼而言,年輕的燕時洵,就是最恐怖的噩夢。

    從來都是兇人鎮惡鬼。

    鬼也是欺軟怕硬的東西,性格柔軟的生人哀求它們放過自己只會讓它們變本加厲,而兇殘生人哪怕一個眼神,都會讓鬼魂退避三舍。

    更何況是燕時洵這樣的驅鬼者。

    燕時洵很清楚,自己在沒有出師之前,雖然經驗不如現在豐厚,但是那份無所畏懼的銳氣,就是最好的武器。

    所以他才避開自己的鋒芒,讓利刃向外。

    現在,一切都按照他的設想進行。

    年輕的燕時洵所點燃的符咒,頃刻間便沿著血海蔓延開去。

    以實驗大樓為中心,整個鬼氣構築的世界,瞬息便被烈烈火海所吞沒,厲鬼在其中哀嚎顫抖,卻無法逃離。

    鬼氣可以吞沒尋常驅鬼者的陽氣,讓驅鬼者力竭而敗。但——如果是惡鬼入骨相呢?

    他們本就與鬼氣共存,是以死亡的姿態存活行走於人間,鬼氣是他們天然的盟友,又如何能夠背叛他們?

    並且,一股不易察覺的力量,在將所有惡鬼拖拽向實驗大樓,讓它們即便想要逃走都做不到。

    惡鬼枯瘦的骨爪死死的扒著地面,想要留下自己的殘軀,卻還是被從身後傳來的吸力脫向實驗大樓,最後主動葬身於火海之中。

    宿舍區的學生們看著前一刻還橫行霸道,把他們嚇得瑟瑟發抖的惡鬼,現在竟然如此狼狽的想要逃亡,一時之間都驚呆了。

    “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學生怔怔的發問:“有人來救我們了嗎?”

    旁邊的人立刻失聲脫口而出:“燕時洵!”

    “那個大一學生,竟然真的做到了!”

    被年輕燕時洵一路上隨手救起來的學生們彼此對視,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撼與動容。

    實驗大樓中,張無病也瑟瑟發抖的看著外面的火光,心驚肉跳。

    而蘭澤滿目驚歎,不敢相信鎖鏈一般困住他魂魄的鬼氣,竟然在燕時洵腳下就這樣燃燒起來。

    或許……有燕時洵在,他真的會得救也說不定。

    蘭澤怔怔的想著,剔透眼眸浮現出希望。

    原本被黑暗籠罩的校園,此時卻被火焰映照得明亮,到處都充斥著惡鬼撕心裂肺的慘叫哀嚎,顫抖著求饒想要逃離。

    但是,已經晚了。

    當以鬼氣入人身的驅鬼者加入了戰場,一切的勝利,都向他傾倒。

    原本的狩獵者變成了狼狽逃竄的獵物,在驅鬼者腳下驚慌逃亡,卻終究逃不過魂飛魄散。

    火光鮮活跳躍,照亮了燕時洵的俊容。

    他修長的手指靈活掐訣,眼眸含笑看著另一個自己:“準備好了嗎?”

    年輕的燕時洵不屑嗤笑:“來啊。”

    一個負責驅散惡鬼,使得被鬼氣遮蔽的天地重新浮現。

    而另一個,則引動經脈中所有的力量,藉由鄴澧借給他的神力,扭轉陰陽乾坤。

    鬼氣燃燒後,血海逐漸褪去,像是海水落潮,露出了下方的地面。

    於是原本被遮蔽的方位,重新顯露出來。

    燕時洵微微闔上眼眸,清晰沉穩的字句從薄唇中吐出。

    “無極之前,有象之後,戌亥為孤,辰巳為虛,空亡為孤……”1

    “生門開!”

    厲聲喝下,金光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