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年 作品

62、夜雨野寺(24)

    “燕師弟, 你有沒有看到節目的評論區?”馬道長的聲音有些嚴肅:“因為之前一直都沒能聯繫到你,所以我只好通過你的分屏直播來確認你的安危。”

    “不知道燕師弟有沒有注意到,在你進入正殿和神像相鬥的時候,不少觀眾都在節目的評論區說他們聽到了聲音, 蠱惑他們向那個聲音許願。並且因為那個聲音向每個人說的內容都不一樣, 都是觀眾們最關心的事情, 所以已經有不少觀眾向那個聲音許願並且同意信奉那個聲音為神。”

    馬道長向燕時洵簡要的說明了一下剛剛他在看直播時看到的問題, 並在向燕時洵完整的介紹了他所知道的有關野狼峰的事情之後,給出了他的猜想。

    “十幾年前野狼峰出事之後, 請來解決問題的人中, 有一位是供奉仙家的出馬仙,他說野狼峰山神已經變更, 現在是一位仙家。偏偏又是在燕師弟你進到正殿之後, 觀眾們才聽到的聲音。”

    馬道長說道:“我在懷疑, 觀眾們聽到的聲音就是來自於現在野狼峰所謂的‘山神’, 邪崇奪取神位假作山神。甚至可能當年野狼峰村民會突然那麼瘋狂的斂財, 也是被那邪神所蠱惑。”

    在聽了馬道長對於野狼峰的說明之後, 燕時洵心中恍然。

    看來,他之前所猜測的都是正確的。

    野狼峰出事之後, 村民被燒焦成了焦屍, 全員死亡, 就是山神失位之後邪崇入侵瘋狂反撲的結果。

    官方也曾試圖解決過這裡的問題, 但奈何邪崇奪走了山神的正神神位, 相當於擁有整片區域的掌控權,所有前來解決問題的道士神婆等,都處於劣勢,只能接連鎩羽而歸。最終讓這裡變成了一片被官方頭疼的死地, 沒有人再肯前來。

    至於馬道長說的蠱惑……

    燕時洵想到了在正殿時,壁畫裡畫的那些狂熱向山神像叩拜的村民,還有那個撲進正殿裡的稻草人所說的話。

    山神死了,山神誕辰,祭祀山神,看守農田還債。

    既然那邪神在經過這麼多年的滋養之後,其所擁有的力量,甚至足以支撐它通過屏幕影像都能影響到屏幕前的觀眾,並且所說的還是每個人內心最深處的渴望。

    恐怕當年野狼峰附近的村民也是這樣被邪神所蠱惑,那些原本就不再滿足於土地裡的收益、夢想著暴富的人們,才會被無限放大的了內心的想法,變得貪婪而不知節制,毫不考慮他們世代生活的野狼峰的情況,而挖空了山林,最後也逼死了他們自己吧。

    無休止的貪婪,成為了他們自己為自己挖的墳墓。

    燕時洵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連一聲嘆息都沒有。

    他見過太多前來找他救命的委託人,都明知不可為卻因貪婪鋌而走險,想要藉助陰間的手段斂取財富,與一些掌握了術法卻心術不正的道士降頭師等合作,養小鬼,請陰牌,奪走其他人的運勢,擅用五鬼搬運術從其他地方盜取財富等等。

    但是,天道之下,因果自有循環,財富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使用不當的手段去獲取本不屬於自己的財富,就會變成欠下的因。

    到最後,是要還的。

    當最後的惡果前來索債之時,那些傲慢到以為自己可以跳出天地規則的委託人才終於慌了神,四處找大師救他們,甚至七拐八拐要到了燕時洵的聯繫方式,前來求他救命。

    ——可惜,欠下的債早有記錄,生前還不完,死後繼續。

    燕時洵對插手其他人的因果沒有興趣。

    自己做下了因,那就自己承擔果。

    但是按照山神所言,並且燕時洵在正殿時也已經根據壁畫上場景的改變,知道了當年並不是所有村民都被邪神成功蠱惑,不是所有村民都參與了對野狼峰生態資源的掠奪。

    還有一些村民,只是被家人或身邊的人牽連背上了因果,才被邪神鑽了空子操控了魂魄而已。他們本身當年並沒有做下任何錯事,甚至也曾經想要勸阻家人不要毀掉野狼峰,只是眼裡只剩下了錢的家人們沒有在乎他們的勸阻。

    要是說他們有什麼錯……那大概是,無法選擇家人、又沒能及時遠離做錯事的身邊人吧。

    燕時洵的眸光沉了沉,心中有了打算。

    “那些聽到了聲音的觀眾不用擔心。”

    燕時洵的語氣平靜:“就算那邪物搶了山神神位,也無法掩蓋它本身的邪崇本質,它的手還伸不到那麼長。能聽到聲音也只是因為觀眾通過屏幕看到了它的形象,才讓它有機可乘,但也就到此為止了,更多的它做不了。”

    “如果有人說自己的願望被實現了,馬道長可以去問問,一定只是微小的東西而已。如果有人許願世界和平或者長生不老。”燕時洵冷笑:“它一個村長,還能管得了世界嗎?”

    馬道長眨了眨眼睛,忽然覺得燕時洵說的有道理。

    “不過既然能聽到聲音,也算是被邪物影響了,最近幾日生氣會低迷些而已。至於那些已經被實現了願望的,也只會最近一段時間運氣不好而已。畢竟那邪物不可能損失自己的力量去幫別人實現願望,它只是將那些人自己本身的運氣從以後借了過來,補到現在用而已。”

    像是從馬道長的猶豫中聽出了他的擔憂,燕時洵又道:“我找個時間再通過直播給那部分觀眾驅除掉身上雜亂殘留的汙穢好了,幫他們洗掉邪物帶來的影響,這樣就沒有問題了。”

    燕時洵的語氣安定,彷彿在他面前沒什麼不能被解決的事情,有他在,就足以讓人安心下來。

    馬道長聽了,也終於放下心來,點頭說那就麻煩燕師弟了。

    而馬道長的電話能打進手機的事,也讓燕時洵意識到,山神真的已經按照他所說的,撤掉了野狼峰的屏障。

    暴雨在漸漸減小,變成了普通的大雨。

    天邊也已經開始泛白。

    此時嘉賓們已經可以乘車離開山神廟了,而信號也在逐步恢復中。

    燕時洵立刻將電話撥給了張無病。

    這一次,在短暫的等待忙音後,之前一直沒辦法被撥通的張無病的電話,終於被接通了。

    “安,安南原?”張無病驚訝的聲音裡帶著不可置信。

    他好像是剛剛劇烈運動過,聲音裡還帶著沒來得及平息的喘息聲。

    但很快,張無病就反應了過來,立刻抓著電話語速飛快的說著,像是生怕這來之不易的信號下一秒就又會失去:“安南原你們在哪?所有人都安全嗎?不過燕哥和你們在一起,你們應該也沒什麼大問題,我剛剛打不通你們所有人的電話的時候幾乎快要嚇死了,還是想起燕哥在你們車上才放心了點。你不要說話!你聽我說,你們不要在野狼峰附近停留,立刻開車離開野狼峰!這裡,這裡的村子好像都死光了,沒有活人,你們不要相信任何人……”

    “小病。”

    燕時洵靜靜的聽了張無病說了片刻,聲線低沉而磁性,帶著強大的令人心安感,平靜道:“我是燕時洵。”

    張無病原本爭分奪秒喋喋不休的聲音,忽然就卡了殼。

    電話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隨即,張無病爆發出了劇烈的驚喜,帶著哭腔的喊道:“燕哥!”

    燕時洵的臉上帶著嫌棄,眼裡卻染著笑意:“嗯。”

    就像是獨身行走在令人恐懼的全然陌生環境中的孩子,雖然怕得直打哆嗦,但因為沒有人可以求助,所以一個人也咬著牙支撐了下來。但卻在原本沒有亮光的旅途中,忽然找到了家長,有一個足夠心安的地方可以供他躲避。